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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科幻:替身 
作者:轩弦 日期:2009-5-21 13:59:00

短篇科幻:替身
作者:轩弦
                                         

    呼呼呼,呼呼呼。
    朔风凛冽,一阵紧似一阵。好一个冷夜!
    街道两旁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路人,偶尔三两台车在公路上疾驰而过,转眼远去,似乎被冷风吞噬了一般。
    柏宇和段雅在冷夜中携手而行。一阵风打来,路边的小树瑟瑟作响。段雅打了个冷战,把柏宇的手抓紧了一些:“宇,怎么……忽然刮起这般大风?”
    “嗯,大概是台风登陆了吧。”柏宇望了望前方,加快了脚步,“快到家了。”
    “啊,宇,你看。”段雅忽然指了指路边。
    柏宇一看,原来是一个乞丐。那乞丐大概五六十岁,头发花白,面黄肌瘦,两眼深深地陷了下去,宛如一具干尸。要不是他冷得紧缩身子,全身颤抖,柏宇可真会怀疑他不是活人。
    柏段两人对望一眼,心领神会,灵犀互通。柏宇说:“快走吧。”
    不一会两人回到家中。段雅是柏宇的未婚妻。两人虽未结婚,但已同居。刚进家门,两人不约而同地走进杂物房。
    “我早就说那棉被先别丢,你看,现在有用了,呵。”段雅抱起杂物房里的那张旧棉被,冲柏宇嫣然而笑。
    柏宇呵呵一笑,到冰箱拿上了一袋干面包和两瓶矿泉水,说:“棉被给我,我去就好了,外头冷得很,你在家里呆着,我马上回来。”
    段雅挽着柏宇的手臂,娇媚地说:“不,我跟你一块去。”
    柏宇心中一荡:“走吧。”
    两人重新回到街道,找到了那个老乞丐。段雅二话没说,蹲下身来,把棉被盖在老乞丐身上。老乞丐受宠若惊,目瞪口呆地望着柏宇和段雅,难以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好人。柏宇把面包和水放在老乞丐手上,点了点头。老乞丐张大了嘴巴,惊讶过于感激。
    “走吧。”柏宇说。段雅“嗯”了一声。两人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等……等一下。”一把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柏宇和段雅好奇地回过头来,只见那老乞丐站了起来:“你……你们……嗯,谢谢。”
    柏宇轻轻一笑:“不客气。”
    忽然间,老乞丐“咦”了一声,直盯着段雅,久久不放。段雅被他瞧得满身不舒服,躲到柏宇身后。
    只见那老乞丐脸色微变,向两人走近了一步,却仍然在紧紧地盯着段雅。柏宇瞧他有点不对劲,对段雅说:“咱们走吧。”
    于是两人快步离去。老乞丐愣在原地,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次日清晨,柏宇和段雅很早就出门了。柏宇是一家快餐店的老板。他从前是一家酒楼的厨师,后来自己当了老板,就在店里亲自下厨。而段雅则负责招呼客人。此外柏宇还请了几名厨师和伙记。两口子经营有道,人缘又好,快餐店客似云来。
    “咦,你是……段雅?”忽然店里一名男客人对段雅说。
    段雅觉得这客人的面容委实熟悉,但一时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抱歉,你是……”
    客人淡淡一笑,“不记得我么?你男友呢?”
    “噢,原来是宇的朋友。”段雅心想。她笑了笑:“你先坐一会,我叫宇出来。”
    不一会柏宇从厨房走出来,见了那客人,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小峰。阿雅,你忘记了么,他是习小峰呀。”
    段雅恍然大悟:“原来是习医生。”
    柏宇和习医生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常有联系,后来习医生忽然失踪,两人失去联系。
    习医生乍见故人,也十分高兴:“阿宇,好久不见啦,唔,差不多有两年了吧。我刚刚在门外走过,见嫂子好像在里头,就进来看看啰,嘿,果然没有认错人。”
  “哈哈哈,真巧。”柏宇忽然板起了脸孔,“喂,小峰,你可真不够朋友,怎么忽然走掉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对了,这两年来你到哪去呢?”
  习医生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嗯,这个……”
  “不会真的是探险去了吧?我记得读大学的时候你说过,以后要当一名探险家,哈哈。”
  习医生尴尬地笑了笑。段雅连忙向柏宇使了个眼色。柏宇会意,微悔自己失言,连忙扯开话题:“对啦,你先坐一会,我去弄几个小菜,咱们好好地聚一聚。阿雅,你先招呼小峰。”
  “柏宇有这样一位女友,可真幸福。”习医生低声说,“不过……唉。”这一声叹息,蕴藏着无限的惋惜和遗憾。


  “怎么样,我的厨艺还不赖吧?喂,小峰,别客气呀,多吃点……喂,小峰,你怎么在发愣?”
  “啊?没什么,唔,很好吃呀。”习医生心不在焉,好像在想一些什么要紧的事儿。
  “小峰,别怪我多事,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助你?咱们是老朋友了,你有困难,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这回段雅也不再阻止柏宇了。两人一同望着习医生。
  习医生长长地吁了口气:“嗯,阿宇,咱们是好朋友,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是这样的,我瞧嫂子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好像患了病。嗯,你别怪我,我是医生,比较敏感。”
  柏宇知道习医生是一名十分出色的医生,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一寒,忙问:“不会吧?阿雅她……她怎么啦?”
  段雅也望着习医生,等他说下去。
  “嗯,你们别那么紧张,或许只是我太敏感罢了。不过,阿宇,慎重起见,还是让嫂子到我的诊所做一次全身检查吧。”
  “好好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阿雅去。”他可十分关心段雅。
    “唔……”习医生想了想,“就今天下午吧,待会我跟你们一块过去。”
    “习医生,”段雅忽然说,“做全身检查,费用很贵吧。”与此同时,段雅心想:“虽然习医生是阿宇的好朋友,但毕竟已经两年没有联系了,再说,这两年他到哪去了、做了些什么,我们还不知道……”
    柏宇却没有段雅这般心思:“费用贵有什么打紧?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
    习医生微微一笑:“阿宇不是说,我跟他是老朋友么?老朋友谈钱伤感情,那诊所是我开办的,嫂子检查身体,费用当然全免。”
    “那多谢你啦。”柏宇拍了拍习医生的肩膀。段雅也点头一笑,以示感谢,心中却仍然留有最后的一道防线。


    下午,习医生带柏宇和段雅来到自己的诊所。
    “嗯,阿宇你在这里等一会,嫂子,你的手袋最好别带进去。”习医生一边说一边穿上医生袍。
    段雅一边把手袋放在柏宇手上,一边在柏宇耳边轻声说:“宇,听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离开这里。”
    柏宇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段雅没来由地凄然一笑,跟着习医生走进内室。
    两个多小时后,习医生和段雅从内室走出来。
    “怎么样,小峰,阿雅没事吧?”柏宇冲口问。
    “呵呵,非常健康。都怪我敏感,害你俩白走了一遭,还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可真是医者父母心,习医生得知段雅安然无恙后,神色轻松,仿佛放下了心头大石。
    柏宇也松了口气:“哪里能怪你?我多谢你还来不及呢。”
    “习医生,真麻烦你了。”段雅也似乎消除了最后的防线。
    “不客气,哈哈,我也要多谢嫂子你呢。”习医生仍然十分兴奋。
    段雅大奇:“多谢我?”
    “哦,没什么……唔,多谢你们今天招待我嘛。”
    “哈哈哈,有空多点来,我多弄几个拿手小菜让你尝尝。”柏宇一边说一边走到段雅身边,“阿雅,我们也是时候走了。”
    “嗯,走吧。”
    “小峰,有空记得来快餐店找我啰。”
    “一定一定。”柏段两人刚走,习医生快步回到了内室。


    晚上,柏宇和段雅回到家中。睡前,柏宇在段雅两唇上轻轻印上一吻。段雅娇羞无限,搂住了柏宇的脖子。两人相拥而吻。忽然,柏宇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不对劲。他心中一寒,连脸色也变了。
    “宇,你怎么啦?不舒服?”段雅关切地问。
    “不。”柏宇摇了摇头,望着段雅,久久不再说话。
    段雅温柔一笑:“怎么这样瞧着我?”
    “阿雅,”柏宇顿了顿,“你记得我们是哪天认识的么?”
    “傻瓜,当然记得呀,七月二十三日嘛,咱们认识快六年啦。”
    “嗯,对呀,”柏宇深有感触,“五年多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怎么突然这样感触呀?”段雅一边说,一边靠在柏宇胸前。
    “没什么,唔……”柏宇紧紧地把段雅搂在怀里。
    蜡尽春回,春去秋来。忽忽半年转眼已逝。
    炎炎七月,空气中没有一丝风。这一天清晨,柏宇和段雅回到快餐店。这半年来,快餐店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柏宇想,大概再做三个月,就能开分店了。
    “啊!你……”忽然一位男客人指着段雅大叫。
    段雅一脸迷惑:“这位先生,怎么啦?”
    “啊,你别过来……是你!是你!”男人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物事,吓得脸色也变了。
    他的叫声惊动了柏宇。柏宇立即从厨房走出来。
    “阿雅,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这位客人……”
    男客人突然站起身子,大叫大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怪我……不关我事呀,我根本看不到你走过来。”
    段雅听得糊里糊涂:“你说什么呀?”
    “啊——”男客人一边大叫,一边冲出门去。
    “他到底怎么了?”柏宇搔了搔头。
    “我也不知道呀。”
    “神经病。”
    “算了,阿宇,别管他了,难得今天是咱们的重要日子,别跟这种人生气。”
    “嗯。”柏宇应答了一声,忽然心中想到了一件极可怕的事。他知道这事异常重要,然而在一瞬之间,却又模模糊糊捉摸不住。
    “难道……难道……怎么可能?”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背脊直泻下来。
    “宇,你怎么啦?”段雅瞧出了柏宇神色不大对劲。
    “唔,没什么,阿雅,你在店里看着,我出去一会。”话音刚落,快步走出快餐店。


    柏宇走到习医生的诊所前。这半年来,他跟习医生偶有联络。
    他一走进诊所,就大叫:“习小峰!”
    习医生从内室走出来:“啊,阿宇?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柏宇“哼”了一声,向内室走去。
    “你怎么啦?”习医生拦住了柏宇的去路。
    “我要进去,别挡着我。”柏宇大声说。
    “这……这里头没什么好看的,唔……咱们到外头再谈。”
    柏宇瞪了习医生一眼,语气冰冷:“习小峰,用不着瞒着我了,我都知道了。”
    “什么?”习医生大吃一惊,“你……你知道了什么?”
    “你把阿雅藏起来了,对么?”
    “你……你胡说什么呀?”习医生也提高了声音,“嫂子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么?”
    “哼,那……那是假的。真正的阿雅在哪里?让我见她。”阿宇抓住了习医生的肩膀,神情十分激动。
    习医生却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你……你果然都知道了……”
    “把阿雅还我。”柏宇紧紧地抓住习医生的两臂。
    “阿宇,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好,那你告诉我,整件事到底是怎样的?阿雅现在在哪?”柏宇慢慢地冷静下来,放开了习医生。
    “这事我……我一个人也说不清楚,阿宇,你下午再来找我,我的朋友会把整件事告诉你,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告诉你。”
    “你不骗我?”柏宇怀疑地望着习医生。
    习医生惨然一笑:“我不骗你,其实你有权知道这事,只是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你,唉。”
    柏宇也听得出习医生的语气十分真挚,点了点头:“嗯,那好吧,我下午再来找你。”


    回到快餐店,柏宇无精打采,连吃午饭也没有心思。段雅几次问他是否不舒服,他只是摇头。午后,柏宇对段雅说:“阿雅,我出去办点事,不知要办多久,打烊后你直接回家罢。”不等段雅答话,他匆匆走了出去。
    他来到习医生的诊所。习医生早已在门外等他。
    “阿宇,你来了。”
    “告诉我整件事,快。”柏宇急不可待。
    “先进来再说。”
    习医生把柏宇带进内室。柏宇四处张望,见内室里没什么异样,只有几张桌椅、两张病床和一些医学仪器,此外还有一扇门。柏宇心想:“为什么上午他阻止我进来这里?”
    “小峰,该说了吧,整件事到底是怎样的?真正的阿雅在哪里?”
    “唔,我先跟你介绍一位朋友。”习医生转头叫了一声,“尉迟,出来一下。”
    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从那扇门中走了出来。柏宇一见那男子,心中大震:“怎么这般眼熟?”
    “阿宇,他是我的朋友,复姓尉迟。”
    “嗯。”柏宇点了点头,向尉迟先生打了个招呼,“你好。”
    “不认得我么?”尉迟先生沉声说。
    “咦,我们认识的?”柏宇大奇。
    “多谢你的面包和水,唔,还有那张棉被。”尉迟先生的语气很平淡。
    柏宇一听,登时大悟:“你……原来是你。”那尉迟先生竟然是半年前柏宇和段雅在街上遇到的那位老乞丐。
    “阿宇,”习医生吁了一口长气,“如果半年前你们没有碰上尉迟,恐怕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了。说起来,所以会有后来的事发生,还是你跟嫂子心肠好的缘故。”
    尉迟先生也叹了口气:“是福是祸,可真说不准。”
    “到底是什么事呀?”柏宇提高了声音。
    “放心,阿宇,我既然把你叫来,就一定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我们从头说起,好么?”习医生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
    柏宇点了点头,也跟着坐下。


    “阿宇,你有听说过卫斯理这个人么?”习医生问。
    “嗯。”柏宇点了点头,“他是香港的一位冒险家,他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
    “他的确是一个传奇人物,说起来,我跟他也有过一面之缘。”习医生对这卫斯理似乎十分崇拜。
    柏宇问:“他跟这事有关?”
    “不,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习医生顿了顿,“卫斯理不仅是一位探险家,还是一位小说家,他常把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经历写在小说中。他有一篇叫《算账》的小说,你看过了么?”
    柏宇摇了摇头。
    习医生继续说:“在《算账》里,他提到了一个叫‘生命配额’的名词。”
    “生命配额?”柏宇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尉迟,你跟阿宇解释一下什么叫‘生命配额’吧。”
    尉迟先生一直在聆听柏宇和习医生交谈,此刻才说:“嗯,我简单说一下吧。用卫斯理的话来说是:每个人一生中都有一定的数额。说具体一些,一个人一生中吃多少东西、喝多少水、走多少路,以至笑多少次、哭多少次、眨眼多少次等等,都有一个特定的数额。”
    柏宇听得莫名其妙:“我不明白。”
    习医生轻轻摇头:“唉,这事本来就有点玄,也难怪你不好理解。”他想了想,试图再进一步向柏宇解释:“譬如说,某一个人,他一生中走动的数额是十万步,那么当他走完十万步以后,就不能再走了。通常来说,一个正常人的各项数额都会几乎在同一时间用完……”
    柏宇插话:“我明白啦,当各项数额同时用完时,就是这个人死亡的时候。”
    习医生和尉迟先生相视一笑。习医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同一时间用完自己的所有生命配额。譬如有些人,他在中年的时候由于意外而双脚残废,必须在轮椅上度过余生,就是因为他在中年时就已经用完了走动的数额。我这样说,你好不好理解?”
    柏宇勉强理解:“嗯,你继续说。”
    习医生继续说:“而一个人身上这许许多多的数额,是由他身体的细胞内的生命密码决定的,而生命密码在生命形成时,已经设定好了,也就是说,每个人一辈子能走多少路、吃多少饭等,在他一出生时就已经决定了,再也更改不了。”
    尉迟先生补充:“这些数额,就叫‘生命配额’。”
    柏宇突发奇想:“倘若我现在立即砍掉我的双腿,那我走动的生命配额不是用完了么?倘若我不砍掉我的双腿,那我不是还有很多走动的生命配额么?可见我能改变我身上的生命配额。”
    “不。”尉迟先生大声说,“你一点也不明白。生命配额是改变不了的。”
    “怎么改变不了?我刚刚所举的例子不是最好的证明么?”柏宇针锋相对。
     尉迟先生冷笑:“那你倒试试把自己的脚砍掉呀。”
    “好了好了,别为这种事争论。”习医生立即打圆场,“阿宇,尉迟对生命配额有深入的研究,他已经初步证明了生命配额的存在。况且生命配额不是我们现在讨论的重点,你只需要知道生命配额的定义就足够了。”
    柏宇点了点头。尉迟先生也不再做声。
    习医生吸了口气:“其实说得通俗一点,生命配额就等于气数、命运。气数就是指一个人生存的期限。不少人都以为这是迷信的说法,认为自己能改变命运,事实上,这是有科学根据的,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出生时就设定好了,更改不得。”
    柏宇心中不以为然。
    习医生继续说:“尉迟对这方面很有研究,说简单一点,他是一名占卜家。”
    柏宇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他能知道一个人的过去、未来?能知道一个人一辈子能走多少路、吃多少饭?”
    柏宇的话中带有十足的讽刺味儿。然而尉迟先生却一本正经地说:“不,我不能得知所有人的命运,但我能得知少部分人的命运。”
    柏宇听他说得认真,不再冷言冷语:“愿闻其详。”
    “唉。”尉迟先生叹了口气,“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当我发现自己有这种能力的时候,已经十多岁了。有一些人,我只望他一眼,就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反正是一种感觉而已。”
    习医生补充说明:“但他这种感觉百试百灵。”
    尉迟先生继续说:“后来我看了卫斯理的《算账》,开始对生命配额作深入研究。通过研究,我发现我的这种能力,可以简单地概括为是一种‘能一眼得知极少数人的生命配额的多少’的能力。”
    柏宇摇头:“越说越玄了,我接受不了。”
    尉迟先生“哼”了一声:“你根本不相信我们的话,听下去也没有意思呀。”
    “阿宇,”习医生意味深长地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不知道的事,不代表不存在。你在听我们把所有的话说完以前,别再提出异议,好不?”
    “好吧。对了,”柏宇忽然说,“你们说这些跟我和阿雅有什么关系?”
    习医生苦笑:“尉迟刚刚不是说,他能预知极少数人的命运吗?唉,我也不知道那是幸运还是不幸,嫂子就是那极少数人的其中一个。”


    “什么?”柏宇大叫,“你的意思是他……他能预知阿雅的命运?”
    习医生点了点头。
    柏宇望向尉迟先生,一脸怀疑神色:“那你说说看,阿雅能活多久?”
    “柏先生,唉。”尉迟先生叹了口气,“半年前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段小姐的时候,就十分惊讶。因为平均每一千人当中,我能预知其中一人的命运,而段小姐恰好就是一千人中的那一个。然而我惊讶的不止这些,当时我还强烈地感受到,段小姐的生命配额,至多还能用大半天。”
    “你……你说什么?”柏宇脸色微变,“半年前的那天晚上,你见了阿雅,就知道她至多还能活大半天?”
    尉迟先生点头。
    柏宇忽然大笑起来:“哈哈,你的感觉错啦,阿雅现在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
    习医生叹气:“阿宇,我刚刚不是说尉迟的这种感觉百试百灵,从来没有失误吗?”
    “可是……阿雅她……”柏宇一脸迷惑。
    习医生凄然一笑:“这事本来跟尉迟无关,可是你和嫂子的善心感动了尉迟,于是他决定帮助你们。”
    “帮助我们?”柏宇十分迷惑。
    “他知道,如果嫂子死去,你会十分难过伤心,所以他要增加嫂子的生命配额,让她继续生存。”
    柏宇问:“你们刚刚不是说,生命配额在生命形成时已经设定好,更改不得么?”
    “是的,无论如何,一个人生命配额的多少是难以改变的。”习医生顿了顿,“所以他想到了要找我。”


    “找你?”柏宇大奇,“你能改变一个人的生命配额?”
    “不,”习医生摇了摇头,“我没有这种能力。唔……阿宇,你知道我失踪的两年里,到哪去了么?”
    “不知道。”
    “我到美国去研究克隆技术了。”
    “克隆技术?”
    “嗯。你知道什么叫‘克隆’吗?举个例子吧,把植物的枝条剪下来,扦插到土里,不久就会发芽,然后长出新的植株,新的植株跟原本的植物的遗传物质组成完全相同,而这个过程,就是‘克隆’了。”
    柏宇点了点头:“这是植物的无性繁殖。”
    “对,因此‘克隆’十分普遍,几乎每个人都见过。可是如果把这种技术应用在动物繁殖中,又会怎样呢?一九三八年,德国的科学家首次提出了克隆设想。经过大半世纪的研究,英国的罗斯林研究所终于在一九九七年宣布克隆羊培育成功。”
    “这个我知道。”柏宇想了想,“那就是世界上第一头成体克隆羊——‘多莉’。”
    “是的,‘多莉’的诞生,意味着人类可以利用动物的一个组织细胞,大量生产出相同的生命体,就像电脑里的文件复制一样。”
    尉迟先生加上一句:“这无疑是基因工程研究领域的重大突破。”看来他不仅对生命配额有所研究。
    习医生继续说:“人类总是贪心的,成功培育克隆羊后,他们又想,能不能克隆人类呢?”
    柏宇心中一震:“克隆人类?”
    “嗯,克隆人类。”习医生望了尉迟先生一眼,“可是,如果人类真的能被克隆,那可会引起十分复杂的社会问题。譬如说,克隆人与人类之间的关系,是一种有悖于传统由血缘确定亲缘的伦理方式,这是对伦理道德的巨大冲击。另外,千百年来,人类一直遵循有性繁殖方式,而培育克隆人的这种无性繁殖方式,很多人都难以接受。特别是在西方,克隆,就意味着‘抛弃上帝,拆离亚当和夏娃’,这必然受到许多宗教的反对。”
    柏宇全神贯注地聆听。虽然他对这些话题不怎么感兴趣,但他知道习医生所说的一切,都跟阿雅有关。
    “许多国家都反对克隆人研究,包括美国、中国、法国、英国、日本等等。可是很多国家的态度并不坚决、彻底,表面上反对,暗中却在研究克隆技术。因为谁也不能拒绝克隆技术给人类带来的好处。”
    “譬如哪些好处?”柏宇问。
    “譬如人类可以通过克隆出来的器官来给病人进行移植手术、攻克疾病。”
    “的确。”柏宇深有同感,“如果器官能克隆,人类就能攻克不少疾病。”
    “还有,克隆技术可以培育优良的畜种,复制濒危的物种,生产转基因的动物等等。”
    尉迟先生也很多感触:“阻止克隆技术的研究,可真是愚蠢的行为。爱因斯坦的能量公式导致原子弹发明,但能因此否定能量公式么?世界上每天有数之不尽的人死于车祸,但能质疑汽车的发明者么?”
    习医生点了点头:“对呀,关键在于克隆技术能不能被正确运用。”
    柏宇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其实担心也是白饶,现在的技术能克隆人类吗?”
    习医生两眼一亮:“你这话对了一半,错了一半。的确,世界各国的科学家都一致认为,现在的克隆技术还不成熟,分化的体细胞克隆对遗传物质的重编的机理还不清楚,而且克隆的成功率很低,就以‘多莉’实验来说,277枚移植核的卵细胞,就只获得了‘多莉’这只成活羊,成功率连两百分之一也不到。连克隆动物也这么困难,更别说是克隆人类了。”
    “那你怎么说我的话错了一半?”柏宇问。
    习医生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那些只是他们的水平罢了。而我,我在一年前就已经成功研究出克隆人类的方法了。”


    柏宇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你研究出克隆人类的方法?”
    “对。”习医生得意洋洋。
    尉迟先生补充:“他不仅能克隆人类,还能克隆人类的记忆。”
    “什么?”柏宇难以接受。
    习医生笑了笑:“阿宇,曾经有人担心,克隆技术一旦成熟,会不会有用心不良者克隆出千百个‘希特勒’来呢?当时一些科学家回答:这是对克隆的误解,克隆人被复制的只是遗传特征,而受后天环境里的诸多因素所影响的思维、性格等社会属性,是不可能被复制的,也就是说,克隆技术无论如何发展,都只能克隆人类的肉体,而不能克隆人类的灵魂。”
    尉迟先生摇头叹气:“真无知啊。”
    柏宇指着习医生:“难道你……你真的……”
    “不错,我借助美国一家研究所的先进设备,在一年前就研究出培育克隆人的方法,接着我回到中国,再用了一年的时间,又研究出克隆人类记忆的方法。”
    柏宇心中惊异到了极处:“那你怎么不公开你的研究成果?”
    习医生低下头:“这技术一旦公开,恐怕就会引起世界大乱了。”
    柏宇细心想了想:“的确。”顿了顿,他忽然说:“那么你有成功地培育过一个克隆人出来么?”
    “怎么没有?”习医生苦笑,良久才说:“嫂子不就是了么?”


    “啊,你说什么?”柏宇大惊,“你说阿雅是……是克隆人?”
    习医生和尉迟先生对望一眼,一齐点头。
    “不……不可能。”柏宇全身像罩上了一层冰一般。
    “阿宇,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你必须相信。半年前的那天晚上,尉迟决定要帮助你和嫂子。当晚他就来找我,说他要帮一位女子延续生命。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把你和嫂子送他棉被和食物的事告诉我,还说这样的好人,不能不帮。当时他一形容你俩的外貌,我就知道他是在说你和嫂子呢。”
    柏宇心神大乱,一言不发。
    习医生继续叙述:“第二天,我找到了你,并对你说嫂子患病了,建议你带她到我的诊所做一次全身检查。当时嫂子对我的不自然举动产生了怀疑,你倒一直很信任我。帮嫂子做身体检查当然是借口。你看,这扇门后是一个研究室,里头有最先进的克隆仪器。那天我先帮嫂子打了麻醉针,然后把她的卵细胞中的DNA抽出来,植入体细胞的遗传物质,让它发育成早期胚胎状态……”
    “够了!”柏宇大声说,“我不要再听。你在骗我,根本没有这回事。”
    “我为什么要骗你?当时尉迟也在场。虽然我已经成功研究出克隆人类的肉体和记忆的方法,但从来没有实践过。那是我第一次实践。结果我成功了。两个小时后,嫂子的克隆人诞生。由于我把嫂子的记忆也复制到克隆人的脑中,因此克隆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克隆人。她的记忆跟嫂子的记忆是一模一样的。”
    尉迟先生加上一句:“也就是说,她以为自己就是段小姐。”
    柏宇激动得大叫:“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习医生同情地望着柏宇:“在复制记忆前,我和尉迟把真正的嫂子藏到实验室里,让克隆人穿上嫂子的衣服。当给克隆人输入记忆后,克隆人清醒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克隆人,她只知道自己是段雅,因为她的记忆跟段雅是一样的。”
    柏宇跪倒在地:“怎么……怎么可能?不可能……”
    “于是你跟克隆人一起离开了……”
    到了现在,柏宇也不得不相信习医生和尉迟先生的话了:“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害我?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害你?”习医生叹了口气,“我刚刚不是说过么?尉迟感觉到嫂子的生命配额快要用完了……”
    “鬼话连篇。”柏宇大骂。
    “信不信由你。尉迟在嫂子来到诊所不久后,就从后门离开诊所,到外头去买跟嫂子所穿的衣裤差不多的衣服、裤子和内衣。嫂子的衣服换给克隆人了,而新买回来的衣服,我们则让嫂子穿上。在嫂子进内室前,我叫她别把手袋带进去,就是因为我知道要买相同款式的衣服容易,但要买相同款式的手袋却很难。倘若当时她把手袋带进去了,后来克隆人拿走了她的手袋,那我到哪里找一个手袋赔她?”
    “然后呢?”柏宇低声说。
    “你跟克隆人离去不久,嫂子就醒来了。我对她说:‘阿宇说到对面的餐馆等你。’嫂子点了点头,跟我道谢后就离开了诊所。我跟尉迟立即暗中跟上了她。结果,在她过马路的时候,突然一台疾驰而过的货车把她撞倒了。她当场死亡。”
    柏宇扯住习医生的衣领:“你们明知道她有危险,为什么见死不救?”
    “阿宇,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嫂子的生命配额已经用完了,那是她的命运,谁也改变不了。即使我和尉迟拦住了那台货车,嫂子同样会由于遇上其他意外而死亡。尉迟就是知道嫂子难逃一死,所以让我在她的生命配额用完以前,把她克隆,让拥有嫂子的肉体和记忆的克隆人陪伴着你,免得你受生离死别的痛苦。听我说,这克隆人的外貌和性格跟嫂子完全一样,你完全可以把她当做是嫂子。”
    “不,她不是人。”柏宇的目光中露出绝望的神色。
    “你错了,她是人。”尉迟先生冷冷地说,“克隆实验前,我和习医生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克隆出来的‘段小姐’,跟真正的段小姐的生命配额会不会一样呢?如果是一样的话,那克隆人不也会跟段小姐在同一时间死亡么?可是现在已经证明克隆人拥有独立的生命配额,她的生命配额在她形成时设定了。柏先生,听我说,她有自己的生命配额,足以证明她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真正的人。”
    习医生拍了拍柏宇的肩膀:“以我现在的水平,难以弄清楚克隆人为什么能拥有独立的生命配额这个问题。但克隆……唔,嫂子现在还活着,就是她是人的最好的证明。
    柏宇只是在摇头。
    习医生又说:“当时货车司机把嫂子撞死了,吓得魂飞魄散。我和尉迟立即跑出去,把嫂子的遗体搬走了。司机自然不会对其他人说这件事。于是我和尉迟想,这件事能瞒过去了。”
    柏宇恍然大悟:“原来今天上午在我的店子大叫的那个男人,就是当天把阿雅撞死的货车司机。”
    习医生也明白了:“怪不得你会对我和尉迟产生怀疑,原来你见到了那个货车司机。唉,天意。那司机见到现在的嫂子,一定吓得半死吧。”
    柏宇苦笑:“其实我在半年前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只是一直说不清楚,直到今天上午看到那个司机的反常行为,蓦地里我好像明白了一切。”
    “那你现在打算怎样?”
    “我也不知道。”柏宇望着半空,“不管怎样,我总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阿雅……唔,我不会告诉她。”


    告别习医生和尉迟先生,走出诊所,已经是夕阳西落的时分了。柏宇怀着复杂的心情,踏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走回家中。
    “习医生和尉迟先生,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害我?”一路上,这个问题他想了十多遍,却终究没有答案。不知不觉,他已走到家门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门打开了。
    “阿宇,你回来啦?今天是咱们认识六周年纪念呢,你看,我亲自下厨,为你准备了几个小菜。”
    望着迎面走来的“段雅”,柏宇百感交集,半晌愣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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