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扭曲的时间

元川/文

1

    拉泽尔•詹姆斯是一个新来的美国法医，他有着年轻且英俊的外表，这家伙的身高超过一米八，一头金黄色且有絮的头发，一双不大的蓝宝石似的眼睛。拉泽尔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曾几何时，他似乎还把中文做为他的母语使用。只有伟大的上帝才知道为什么拉泽尔先生会来中国当法医，但实际上他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欧阳华不止一次这样说过：“为什么X市史上最精明的法医是一个外国人？”这也从侧面看出了警官对这位年轻法医的喜爱。
就在这个外国佬来到X市不到一星期的时候，他就被派上用场了。
死者生前是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者，是欧阳华大学一年级的哲学教授。欧阳华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敬爱的老师竟然被人谋杀了——现场的所有线索都指向谋杀，那位高效率的拉泽尔先生很快拿来初步尸检的报告：“死者名叫林正德，男，五十一岁，是一名退休的哲学系教授，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晚上，也就是7月15日晚，7点30分左右，误差前后不超过一个小时……”
“死亡时间也就是昨晚7点至8点了？”欧阳华问道。
“是的，死者被刀刺入心脏而死，不，在心脏右心房稍下的位置，死者死时穿着睡衣，身上还有残留的沐浴液的泡沫，看来是正在洗澡时有人敲门，穿上睡衣开门后被凶手刺死，尸体倒在客厅，另外，在门外有发现水渍。在楼道来死者门前的整条路也有少量相同的水渍，由于昨晚下雨，怀疑这是凶手留下的水，但还要进一步分析。”
“穿着睡衣开门？还留着沐浴露的泡沫？看来凶手是死者生前的熟人了，”欧阳华喃喃道，“小陈刑警，请你去调查一下死者的邻居，看看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一个年轻警察应声而去。
死者林正德家住祥阳小区B幢二楼，拉泽尔说的死者门前发现水迹也不足为奇，因为昨晚下雨，楼上的住户要上楼会绕过林正德门前，所以应该不能算是线索。
欧阳华将想法告诉外国法医，拉泽尔说道：“不，警官，如果是普通的雨水的话会蒸发得干干净净，现场留下的水当中有少量无机盐成份。”
“当然不可能，我亲爱的警官，”拉泽尔拨开垂到眼前的刘海，“昨晚雨下得那么大，哪位市民会无聊到冒大雨去买东西，所以是凶手留下的可能性大。”
“嗯，这么说也有道理。”欧阳华话落，先前被派去调查死者邻居的小陈刑警回来了。
“欧阳警官，昨晚雨下得太大了，大部分住户都没有留意到死者家的动静，雨声太大了，不过同为二楼的一位住户，也就是林正德出门右方向的那户人家说，昨晚确实有人敲开了死者家的门，而且那家伙进去后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死者并没有出来，从那以后似乎就没有人进入死者家了。”
“哦？这是个大线索，看来那家伙很可能就是凶手了……小陈，麻烦带我去那位住户家，我亲自问一下。”
                                                                                       
2

202室是林正德家右方向的住户，祥阳小区B幢每一楼都有两个住户。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苍白，脸布皱纹的老人。看样子已过古稀之年了。欧阳华怀疑老人的听力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在大雨之夜还能听清楚隔壁的敲门声。
老人对这点是这么解释的：“昨晚我得等孙女晚自习回来，就搬了张椅子坐在离内门不远的距离等。那时隔壁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或许是大声的吧，只不过被大雨声给消弱了不少。我开始以为是孙女回来了，便往猫眼外看去，原来是隔壁林教授的家。”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我认识他，他叫王智冥，是林教授的学生。他经常来找林教授。”
“那个时候大概几点呢？”
“嗯，我想……对，是7点30分至7点45分之间。我孙女的晚间自习是五点开始，她通常是7点半到7点3刻这个时间段回家。不会错的，我坐在这里等她呢！”
“是吗？那您知道林教授和王……王智冥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听说王智冥写了很多论文都被林教授以他自己的名义发表的，但这只是传闻，我不是很清楚……”
欧阳华大吃一惊，他不相信教授是这样的人：“好吧，谢谢您配合我们的调查，对了，请问您尊姓大名？”
“免贵姓钟，我叫钟善光。”

回到市警局，欧阳华坐在转椅上，脑袋想着钟善光老人的话，如果教授确实盗取了别人的智力成果，那么那个叫王志冥的杀了他也就动机十足了，其实关于这个欧阳华也听说过，他非常希望听到的只是谣言，欧阳华清楚的记得，林正德老人在大学时给了他无数次的帮助，这样的人是不会去做那种下三滥的事的！可是，谣言毕竟也要有一些根据，难道……
就在警官先生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一位刑警推门进来，从这家伙脸上可以看出新的线索或进展。那是有些得意的表情：“欧阳警官，我们刚刚抓获那位叫王智冥的嫌疑犯，您亲自去审问？”
“好的。”欧阳华来到刑警队扣押嫌疑人的大厅，王智冥看上去起码有一米七八，偏黑且健康的皮肤，平头，国字脸，如钟善光老人所言，他很强壮，黑色的T恤被两块胸大肌顶起。
“喂，昨晚七点到八点你在哪里？”欧阳华没好气地问。
“开……开玩笑，你认为那个臭老头的死跟我有关吗？”看来其它的刑警已经将案件告诉他了，“好吧，警官大人，我可以告诉你，我刚从Z市回来，早上十点才到X市。”
“什……什么？你什么时候去Z市啊？”欧阳华有些吃惊。
“嗨，我朋友昨晚在豪华游轮‘阳光一号’上与他未婚妻举行婚礼，我们昨晚七点从X市出发……算了，给你看这个吧！”王智冥从牛仔裤口袋掏出一张揉得不像样的纸。
这是一张关于昨晚婚礼“阳光一号”的时刻表：
7月15日:              PM  7：00出发往Z市
                       PM  7：30停在A港
                       PM  8：00出发
                       PM  10：00到达C市
                       PM  10：10离往Z市
                       PM  10：30到Z市
             路程：X市→A港→C市→Z市
欧阳华看罢，喃喃道：：“法医推定的死亡时间是昨晚7点至8点，而‘阳光一号’是昨晚7点离开X市，这么说，匆匆杀人再去搭船好像来不及。”
“当然了，而且我告诉你，为了‘阳光一号’七点准时离港，船长要求我们六点五十分就去轮渡等候，所以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嘛！而且我早上才回来，怎么可能杀人呢？趁早把我放了吧，警官先生。”
“不，要证明你完全清白后才能放了你。”
“我还不够清白吗？”王志冥笑了出来。
“你看，在死者死亡时间段里，‘阳光一号’7点半有依靠在A港，如果你下船杀人再回船或许来得及，‘阳光一号’要半小时后才出发呢！”
“什么东西呀！知道不？从X市到A码头乘车最快也要20分钟，来回就40分钟了，就算我不杀人单独完成来回路线的话，船早就开了10分钟了，怎么可能嘛！”
“你似乎很清楚嘛，怎么脱口而出说X市到A码头要20分钟？”欧阳华扬了扬眉毛，“你不会试了很多次了吧？”
“哪……哪里！我不过对这……这路线熟悉点。”王智冥显得有些慌张。
“小陈，开车去A码头，看看来回最快需要多久？”欧阳华说，那位忙碌的刑警接过车钥匙出去了。
“暂且如你所说，用汽车来回时间不够，但是，”欧阳华打开抽屉找了半天，拿出一本今年的交通时刻表，翻到火车一页，“用火车的话不就节省很多时间了？”
欧阳华找到7月15日的火车时刻表：
X市7月15日末班火车：
         PM   8：30出发往C市
         PM   10：00到达C市
欧阳华再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能从A港回到X市的7月15日的火车，不会离谱到坐飞机吧……他认为现在还在现实世界中。其实用想的也知道不可能用火车，那么短的距离设铁路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样，警官先生？如果您看清我足够清白的话就请放了我吧！我还得去写一篇论文报道呢！”王智冥故作无辜道。
“好吧，如果等会小陈刑警回来后发现车子所用的时间是行不通的话……你就可以走人了。”欧阳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是直觉确实王智冥就是凶手啊！他可以用多年的刑警经验做保证，王智冥肯定在某个地方用了诡计，他，不过扭曲了时间罢了。只要找出扭曲时间的“道具”，就可以一举摧毁王智冥的不在场证明。
大约五十分钟后，小陈回来了，他证明用汽车往返X市和A港所用时间不会低于四十分钟。欧阳华无奈地放人了。
案子似乎进入了死胡同……

3

7月17日，在德克士餐厅。
陆元像一个月没吃过东西的饿汉，横扫完两个汉堡后，又开始啃起了薯条，最后心满意足地倒在沙发上喝起了可乐，这形象与他英俊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元是欧阳华大学时的好友，现在在一家普通的电气公司上班，偶尔上网写写推理小说，他有着一米八左右的个子，体型偏瘦，外表看起来很像亚欧混血儿，鼻子坚挺，确实是一个美男子，当然，这仅仅是他自己认为的罢了。
欧阳华将案件讲了一遍，咽了口口水，只能捡袋子里所剩不多的薯条吃。心里狠狠地咒骂着陆元。
“这么说，”陆元推了推黑框眼镜，“你的思路就在这里卡壳啦？”
“是啊，我们又去调查除了王智冥外所有的线索，都毫无收获，我敢肯定凶手就是王智冥那个混蛋！”
“废话。”陆元不耐烦地说，“那么，案子就这样？这么简单？”
“简单？”
“是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密室杀人，诅咒杀人或者不可能犯罪。原来只是个小小的不在场证明……”
“……小说看太多了你。”欧阳华冷冷地说，“话说回来，你知道凶手用的手法了啊？”
陆元一声不吭，拿起桌上摆的两张时刻表，看了约五分钟后，才缓缓说道：“原来如此。”
欧阳华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说：“伙计，你不会看了几分钟后就知道答案了吧？什……什么人啊你……”
陆元丝毫不理会欧阳华的话，只是自言自语：“想不到，现实中真的有时刻表诡计啊。”

4

陆元把7月15日的火车时刻表和“阳光一号”时刻表摆放在桌上，呈水平方向：“欧阳兄，你能从这两张时刻表上看出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吗？”
“相同的地方？”欧阳华确实没有考虑到这点。便趴在桌上看了看两张纸，“嗯……这个，‘阳光一号’和火车会在7月15日晚10点同时到达C市，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相同的了，完全不一样的时刻表嘛。”
“嗯，就是这样，凶手就是在这两张时刻表上动了脑筋，这也是凶手扭曲整个时间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的重要道具。”陆元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火车和豪华游轮都会在7月15日晚10点到达C市。”
“那……那又怎样？”欧阳华显然不适用启发式，“死者的死亡时间是7点到8点，和这个时刻表完全两码事嘛！”
“不！”陆元斩钉截铁地说，“实际上，凶手正是这个时候才准备上‘阳光一号’，而非像你所说在8点从A港上的船。”
“什……什么？！”欧阳华瞪大了眼睛。
“你的想法事实上从一开始就错了，所以才会陷入误区。我想经过大概是这样的，凶手7点从X市出发，过了10分钟后下船返回X市杀人，杀完人后再乘7月15日的末班火车赶到C市，从那里换乘‘阳光一号’再到Z市，然后隔天再回来，这就是他的不在场证明的制造方法！”陆元的语气有些激动。
“过了10分钟后再返回X市？开什么玩笑，出发10分钟后‘阳光一号’是没有停港的，这点你要清楚。在7点半才在A港停靠！”欧阳嚷嚷道，“陆元，你搞错了！”
“不，搞错的是你，这是你错误的关键。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谁说一定要停港才可以回来？”
“你……你是说……”欧阳华张大了嘴巴。
“没错嘛，大胆点。是的，他是游回来的！”陆元笑了笑，“在船出发10分钟后，他是游泳回来X市的，就在环岛路的沙滩登陆嘛！据你所说凶手是一个很强壮的男人，游泳回来绝对不是什么难事，这样一来，他就有非常充足的杀人时间，老天帮了他，那晚下了雨，没有人会在那种天气去沙滩的，他可以无声无息的返回X市杀人而不被发现。”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会在出发10分钟后回来？”
“这点是我的一个大胆的猜测。我也坐过‘阳光一号’，它的验票时间是离港10分钟后逐一进房验票的。如果服务人员敲开凶手的门，发现没人在里面，那么他的计划就会露馅，那天举行那么隆重的婚礼，如果凶手验完票后再回来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关心的只是新郎和新娘。假使有人后来敲凶手的门的话，他也可以以喝醉了，睡觉时没听见做为借口，很完美的计划，很聪明的头脑，可惜唯一的败笔就是被死者的邻居发现了，那是个致命的证据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由于才出发10分钟，像他那种强壮的男人游回来也不到30分钟，大概7点40分就可以到达X市，再坐车去杀人，然后洗澡——如果不洗的话泡过海水的衣服就会被发现，去火车站只要5分钟，所以7点40分到8点25分这段时间就是凶手先生的行凶时间，这是非常充裕的。然后乘8点半的火车去C市与‘阳光一号’接攘，完成了犯罪！
“关键是你开始就以为一定要停港才可以返回X市，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可不行!当然，以上仅仅为我的猜测，惟一的证据就是死者房前的水，那是海水吧！如果你派人去调查凶手的房间，肯定也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再或者，你去问问7月15日末班火车的售票人员，看看那晚是否有一个叫做王智冥的买了票。”
“可恶，那个混蛋！”欧阳华吼道，“敢耍我！”
……

5

案件结束半个月了。让欧阳华感到欣慰的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谣言，林教授并非侵犯了王智冥的智力成果权，是那个混蛋因为林教授不器重他才把他杀了，现在凶手终于被绳之以法。
不过欧阳华的心灵受到伤害，久久不能平静之：可恶的陆元，竟然在德克士吃了他一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