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回到了现代。这是一个仅有三十来平方米的房间，房间里挤了十来个人，对着放在供桌上镶在黑色镜框里的照片掩面哭泣。白色葬纱从镜框两边自然垂落百合花上。尽管房间一角的柜式空调里不断送着冷风，但是黄靖还是觉得憋得慌，房间里的氧气伴随着凝重的气氛似乎越来越稀薄了。

黄靖凝视着黑框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位老妇人的脸，额头上布满皱纹，如同橘皮的脸上泛着黄褐色的斑点，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上却写着笑容。黄靖百感交集，这位老妇人正是疼爱他，处处护着他的外婆。

黄靖从小就没有父亲，也没见过他，家里也没有那个人的照片。小时候，因为不知道父亲是谁，黄靖总是被玩伴嘲笑，为此黄靖也多次问过母亲，但是母亲总是转过话题，或是避之不答。每当黄靖在学校受了欺负，泪水汪汪地跑回家时，轻轻将他拥入怀抱的，是外婆，而母亲总是工作到很晚才回到家，不过这也没办法，母亲是家里的经济支柱。

现在，就是这么一位对黄靖情深意重的老人走了。

在供桌前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敞开着，一个身形瘦小带有残疾的老夫人双手合十，静静地躺在白布上。

房间里的人默默地依次上前献花，鞠躬。黄靖强忍着眼泪，不断地向前来追悼的人鞠躬致谢。

所有的人都献花完毕了，几个小工上来准备合力盖上棺木，准备抬走棺材。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黄靖身旁冲了出去，扑在棺材上，死死地保住棺材，不让工人抬走。

“妈妈！”黄靖一愣，眼前抱住棺材的中年妇女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母亲黄燕，中等个头，齐耳短发以现在的眼光来看相当落伍，一袭黑衣，眼圈里布满了血丝。黄靖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上前去拉开她，却被一旁的几个和母亲同辈的阿姨抢先了。

“别伤心了，节哀顺变。”说话的是方琼，矮个子，她是母亲幼时的初中同学，后来和母亲进了一个厂，今天来参加追悼会，脸上特地戴了副墨镜，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啊，姐姐，你就别伤心了。”黄瑛是黄燕的妹妹，也是黄靖的姨妈，她是老人生前收养的弃婴，但是老人将她视如己出，将她视为亲生女儿抚养，但是黄瑛感情一向含蓄，从不外露，即使她对老人的死也是伤心欲绝的，她也决不再脸上显露出来。黄瑛的年龄不比黄靖大多少，平时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姨妈和外甥，不如说是姐弟更为贴切。

在场的还有一些是老人退休前工作单位的领导，年纪个个比老人年轻，都是后进厂，一点点爬上领导岗位的，此次他们来参加追悼会，说白了只是尽一份当领导的义务，对于几乎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员工，他们能伤心到哪里去？

追悼会上，真正悲伤的，只有家属。

母亲黄燕被几个人拽着，硬是拖离了棺材，那几个小工面无表情地趁机把棺材推了出去。房间里，外婆生前使用过的折叠轮椅孤零零地倚靠在墙边，

黄靖偷偷地拉了拉黄瑛的衣服。

“怎么了？”黄瑛从人堆中抽出身来，对着眼前这个外甥。

黄靖注意到，黄瑛的嘴唇咬破了，鲜血正从细小的伤口渗出，嘴唇显得娇艳欲滴。

“那个人呢？”黄靖不由得吞了口唾沫，有些结巴地问道。

“那个人？哦，”黄瑛莞尔一笑，“他要加班，实在脱不开身，你也知道，医生这个职业……”

黄靖口中的他便是黄瑛的男朋友李恒龙，他是骨科医生，外科医生，一般都是准备上班，但下班时间就不准时了，毕竟就算到下班时间了，只要手术台上还有病人，就得把病人处理好才能下班。

“阿瑛。”黄燕似乎恢复了平静，也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嘱咐黄瑛道，“一会你和黄靖先回去吧，我去招呼其他人。”

黄瑛点点头，拉着黄靖。黄靖不安地看了母亲一眼，心中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