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刘泰能够感觉到身后人如毒蛇一般紧贴着自己，手指紧紧扼住他的咽喉，脸就贴靠在他的脸侧。

    他听到那人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声线再熟悉不过：“哎呀，小子你这样可不行，老子还指着你们救我出去呢。”刘泰感受到气息吹着他的脸颊上，傻傻地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一转眼，队长已经放开了他，懒懒地走到一边：“你们来得倒挺快的，我还以为你们还得再磨叽几天才能发现那尸体不是老子呢。”

    刘泰的舌头打结了：“队长……您……那不是……”

    队长给了他一个板栗：“靠，你以为老子跟你这么白痴，这都能被打死？”说完，他又乐呵呵地走到卢烟面前：“怎么猜出来的？”

    卢烟面无表情道：“首先，我确信我当时没有开枪，也确信周围不可能有人能绕过我开枪，所以人不是那时候死的，在我就位之前，人就已经死了。只不过他被掩藏在草丛里，因为不动，所以看不见。直到被那些藤蔓扯动了，才造成了经过的假象。最后人倒下去了，就好像是刚被狙击一样。而且尸体是被一枪爆头的，看不到脸。也就是说，是有人特意送了这样一个无头尸体给我们。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那个尸体肯定不是你。只是我那时还没想到子弹的问题，也没想明白是你布置这些的，还是黑三角的人给你做的伪装。我后来才想到，布置这些的人是事先在A号点位狙击的，他不应该知道我用的枪型。除非是你，只有你才清楚我的枪，清楚我的行动。因为我的技能，都是你一手教的。”

    刘泰惊讶了：“你早就知道队长没死？”

    队长也惊讶了：“哎呀妈呀，不得了，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居然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卢烟撇撇嘴，脸下的肌肉略有点抽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布置这些？”

    队长长叹了一口气，肃然曰：“还记得那次行动吗？很明显，我们军里有内奸，而且品阶还不低，所以才能掌控全局。我们抓人时，大部分都是黑三角的人，金门却只有几个，而且身手都很不济。那么，金门的人到哪里去了？再看之后的半途劫物和包围，这赫然就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啊。利用我们牵制住黑三角的人，再攻我们的弱点，抢走货物和钱款。”

    刘泰倒吸了一口气：“难道是宋营长？”

    队长“呸”了一声：“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宋营长，说到他，麻烦都用宋娘贼代替，谢谢合作。当时我还不敢确定是他，只知道有人跟金门有勾结，我们就是被拿来当枪使了。所以老子一怒之下，想着老子豁出去什么都不要，也要给兄弟讨个公道，然后又想着‘敌人的敌人就是老子的朋友’，于是就跟被俘的那些黑三角的合作了。”

 

    看着旁边呆滞状的刘泰，还有看不出真呆还是假呆的卢烟，队长风骚一笑，继续道：“他们还不信我，老子就跟他们说：‘那老子投降行不，写个降书，你们抓手里就有把柄了，拿着这个，老子就再也回不到中国军队了，放心了不？’然后他们就安心了，别说那里武器倒还挺齐整的，然后我们就一起突突了包围我们的那些金门的，跑回这里来了。其实吧，写个降书有什么啊，回头跑的时候顺手带走了不就行了。”

    正说着，刘泰忽然品出来了啥不对味：“不对啊队长，这降书的复印件我们都见过了，那***养的黑三角把降书发给军里了！”

    队长又“呸”了一声：“说起这个，这黑三角还真是***不带劲。本来吧，我计划好的，正常人都不可能会把降书发军里，那是把柄啊，把柄懂不懂，把那个拽手上，把我送回去这才对劲啊，所以我压根就没担心降书在被我弄到手之前会被捅出去。结果好样的，黑三角里面居然还有金门的内奸。活生生啊，把老子那份降书给偷去了金门！这下糟了吧，宋娘贼这下那个开心啊，不得赶紧着除掉我，他那股子事全在我脑子里装着呢，我要是说出来，我们兄弟还不得把他扒了。”

    刘泰明白过来：“所以，您就装死？”

    队长道：“要总有人惦记着你死，多不安生啊。再加上这样一来，黑三角也不能把我安插回去了，就想着给我诈死，就留在黑三角算了。我勒个爹哎，我可不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啊。所以，我就亲自过去设计了这个诈死，想着你们总会看出来的。一旦看出来了，就肯定会来这边帮我。别说，要同时躲过金门和黑三角的追踪，还真有点麻烦了。说起来，我诈死宋娘贼没看出来吧？降书的事也没捅上去吧？”

    闻言，卢烟忽然定定地看着队长，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神居然也带了几分不忍，看得队长心里也犯了突突：“别介，不会投降的事真捅上去了吧。不会吧，那宋娘贼真敢往上捅，不怕鱼死网破？你们指导员儿居然没兜下来，不可能吧？我还挺看重这名节的，也没想着拿它犯险，不至于那么不靠谱吧……”

    卢烟收起了那副表情，平淡地说：“没。我就是觉得指导员一个人挺辛苦的。”

    旁边的刘泰目瞪口呆，半晌爆笑出声：“卢烟，你居然还会开玩笑！你居然耍到了队长！！”

 

 

六

    刘泰一时得意，没控制住，闹得动静有点大，惹得队长一把捂住他的口鼻，外加泄愤，差点没给他捂死。

    好不容易挣脱开队长的魔爪，刘泰喘着粗气问：“话说回来，队长您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个金门内奸了？我打探的时候都没探到您的消息。”

    队长意犹未尽地最后揉了揉他的刺头儿：“刚说到哪儿了？哦对，那内奸把我降书偷去金门了。我本来是想给他的痛快的，不过后来看看他身形跟我挺像的，就决定来个偷梁换柱，拿他顶缸，黑三角的人也觉得可行，就这么干了。老子现在可是身兼着三面间谍，一边给金门提供假消息，一边收集两边的情报，一边还要把以前和现在知道的金门的情报透露给黑三角。哼，那宋娘贼会借刀杀人，老子就不会？老子不痛快，干脆大家就都别痛快了。”

 

 

    队长顿了顿，接着道：“黑三角以为老子传不出消息，没武器跑不出这地方就一了百了了，太天真了。老子不会叫人来帮忙吗，你看现在人不是来了吗？”队长得意洋洋地望着刘泰卢烟，“我就知道，你们看出老子自己布置诈死局就会明白老子这里有麻烦，肯定会跑来这里看看。布那局还真伤神，知道卢烟你小子不听话，不会开枪，老子还得费脑筋打好了脑袋送到你跟前，还得送你个理由好避开宋娘贼脱身出来。怎么样，‘亲手狙杀队长’的心情现在平复了吧？平复了咱这就回去吧，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假，别太浪费了。”

    刘泰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队长，我们走了，那降书怎么办？我们再折去金门拿降书？”

    队长摸了摸下巴：“复印件都好办，主要就是那原件。我现在人在黑三角，金门的人拿着我的降书根本要挟不到我，所以降书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要毁掉我的工具，不需要拽在手里。而且，我相信你们指导员儿，在看到原件之前，他都有办法阻止宋娘贼下令对我动手。现在狙杀我的命令出来了，就证明降书的原件就在宋娘贼手上。”

    刘泰这下终于安心了，傻傻一乐：“好，咱这就杀回去。娘贼，受死吧！”

 

    宋营长独自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他在想，那个令他如坐针毡的人，究竟死了没有。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好似一切来得太简单了。人总是这样，越是自己看重的东西，就越觉得不该那么容易。

    这时，一把枪忽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指上了他的后脑。宋营长没有回头，只是吐出了嘴里的那口烟：“你，果然没死。”

    后面持枪的队长嘿嘿一笑：“我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吗？你也知道老子从阴曹地府里回来，这趟是来干吗的吧？”

 

    宋营长苦笑了一下：“是我对不起你。”

    队长：“不是我，是我们。”

    宋营长愣了下，表情愈发苦了：“是我私心了。总想着自己的兵，却忘了，你们那儿的，也是兵啊。我，对不起他们。”

    队长的神情竟有几分少见的肃穆：“既然成了军人，我们都有觉悟。你不必这样做的。你不该这样做的。你这是看不起你自己的兵。”

    宋营长握紧了拳头：“我就是恨啊。我的兵出生入死的，每天跟那些***养的毒贩子拼命，可换来了什么？活生生一条条的人命啊，才多少抚恤金？可里面那些吸毒的呢，他们都不为自己负责，我们凭什么要替他们负责？他们有钱买***，我们怎么就没钱补偿那一条条的人命？所以，我大概就是鬼迷了心窍吧，大概吧……”

 

    队长放下枪，拍了拍他的肩：“这世上的事多得是，我们管不过来的，只能抓住自己最想要的那几样罢了。做了军人，我们名为刀剑，实为盾牌，只知***民在我们身后，国家在我们身后，其中，有我们爱的人。只希望，他们都能有选择的权力，不至于被强迫禁锢。其中有好有坏的选择，却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了。”

    宋营长回头看着队长：“你比我坚定。也许你是对的。我也希望你是对的。降书在我这里，没有其他复印件了，你放心吧。我拿给你，你毁了吧。”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最里面的书柜，打开一个抽屉，抽出一叠文件，在其间翻找着，忽然，脸色大变：“降书，不见了！”

    他颤抖着望向队长。后者却很是淡定，冲他微微一笑：“老子就说他能兜住的嘛……”

 

尾声

    队长小兵三人回队里时，受到了夹道欢迎，只是动作和力量似乎都略大了点，队长皮痛了三天，这是后话。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睚眦必报的被欺骗的孩子，队长就看见指导员嘿嘿阴笑着站在过道尽头。

    “哎呀，我亲爱的指导员儿~”队长嚎着就热情地迎了上去，却被一脚踹开。

    指导员冷笑道：“舍得回来啦？你一时突发奇想，知道我费了多少脑细胞吗？一边琢磨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要不动声色地把人送到你身边，一边还得提防着他俩别自相残杀了，还有一边还要想办法把降书偷出来。我容易吗我？去，负重30斤跑100圈，没完成别想吃饭！”

    队长继续扑上去抱住嚎：“别呀，我都多少天没吃饱饭了~你不知道那边的饭有多难吃~”

    指导员叹了口气，反手回抱：“幸好，你回来了……”

 

    临时搭建的训练场上，三个人影悲壮地跑着。

    刘泰瞟了眼一旁专心奔跑的卢烟，忍不住回头抱怨道：“队长，指导员是让您跑。您怎么就拉了我们一起来跑。我想吃饭。”

    队长一本正经道：“卢烟，不遵循命令，没完成狙击任务，罚跑50圈。刘泰，殴打队友，罚跑50圈。以上，建议你们错时进行，各陪我50圈。”

    刘泰哀嚎：“不要啊，我们知错了还不行吗？我这两天也没吃啥饭啊。”

    队长接着道：“鉴于你们都是为了我才犯的事，这些我替你们跑，你们吃饭去吧。”

    然后，队长开始猛力加速。该死，200圈啊，不知道这午饭接下来会不会变成晚饭了。

 

    半晌，队长忽然听着身后动静不对。一回头，却见全队的人都在自个儿身后跑着。

    刘泰笑嘻嘻地奔上前：“不就200圈嘛，大家一起帮着跑，一会儿就跑完了，总比一会儿抬着您去吃饭省力。再说万一您心情一个不爽，明天又罚我们跑怎么办？不如索性今天一起跑了。”

    队长失笑：“你们呐……”

    刘泰忽然又道：“话说队长您说您干吗还回来，这儿太苦了，天天跑啊跑的。在那边呆着不回来了多好，吃香的喝辣的。”

    只见队长扭头肃容，然后摆出一副恶心要死的深情表情：“那些都是极好极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

 

后记

    其实就是个写作回忆录，不知道标题该怎么取，就大眼不馋滴得瑟写了个“后记”。

    因为这文的发展已经严重脱离预定主题了，不记录下来，回头我自己再看都不明白最初的想法了。本来这文的初衷是想结合军文和推理，把推理建立在信任之上。如果队长不相信指导员和他的兵，如果刘泰和指导员不相信卢烟，如果卢烟不相信队长，整个文都不可能存在。所有的诡计和构划，都是建立在彼此的信任上，没有信任，就无法进行推理。

    但是最后事实证明，真正能算得上严格的推理的，只有卢烟的部分，只有这孩子是脚踏实地专心推理的。队长的思维太跳跃了，我的笔跟不上……我只能尽力把剧情写圆满了，尽量不出现BUG，具体的推理过程只能一概略过，归功于队长诡异的脑突触。其实，其中很多桥段的推理都是临时编造的，比如推理出降书所在那段，只是想快点结尾而已，本来大家还要再跑一趟金门的……

    关于人物，风骚的队长，傻傻的刘泰，呆萌的卢烟，用脑过度的指导员，原型本来都是以前看过的一堆军文。比如队长原本来自《麒麟》，卢烟来自《刺客》，我本以为他们会和原作类似，算个大杂烩的同人。没想到回过头去看看，发现队长不是夏明朗，卢烟也不是韩光，他们在我笔下走了一回，忽然就染上了我的气息，变成了一个我也不认识的人物。

    以前一直写的是谜题，忽然开始写小说，觉得很有意思。小说比谜题随心所欲多了，可以随意加进去一堆自己忽然冒出来的离奇想法，然后更多的心思就跑到了剧情和人物上面。虽然这次的剧情还是有点，不，应该是相当乱，但是自娱自乐得很开心。囧TZ

    最后队长的那句话，才是先于所有文字出现的，最开始定好的就是结尾。这句话的出处比较诡异，是金庸大侠的作品，但是真的很喜欢这句话，觉得说出了我好多的心思。本来嘛，推理，不过就是个喜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