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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何成校园杀手】 (浏览次数:2210)
发表于2009-10-31 22:47:00

赵承熙

克雷奇默

马加爵

死在克雷奇默枪下的一个女孩。

  自信首先是关系中的自信,站在巅峰上而没人认可,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优秀的小说多有自传的意味,《乱世佳人》也不例外。图为电影《乱世佳人》的海报。

  在生命之旅中,我们多是迷路人,因为我们看不清甚至看不见周围的迷雾。

  制造德国校园枪击案的少年和其他校园杀手有着类似的心理

  11日,德国斯图加特市附近小镇温嫩登的艾伯特维尔中学发生惨烈的校园枪击案,去年从该校毕业的17岁男孩蒂姆·克雷奇默,持口径为9毫米的贝雷塔手枪枪杀16人后自杀。

  据报道,16人中有12人是在校园遇害。并且,这12人中,有8名是女学生,3名是女教师,只有1名是男学生。此外,这12名遇害者全是被克雷奇默击中头部。这显示,克雷奇默是刻意选择女性为目标的。

  毫无疑问,克雷奇默行凶时对女性充满仇恨。被他所杀的3名女教师,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而站在了克雷奇默的面前,这种人性的光辉似乎丝毫不能感召他的魔性,他在枪杀她们时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到底是为什么?几乎每一年,全球范围内都会发生数起校园惨案,这些凶手们为何对自己的同学和老师如此仇恨?

  目前的报道中,关于克雷奇默制造的惨案,有以下一些细节:

  1.克雷奇默曾两次进入一个教室,他第二次进去后大喊:“你们全都死了吗?”

  2.在一个网络账号中,克雷奇默的个人说明是:“我喜欢什么?什么也不喜欢。我憎恨什么?什么也不憎恨。”

  3.行凶前6小时,他在网络聊天室中宣称:“你们明天将听到我的消息,记住一个叫温嫩登的地名……我已经受够了,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们总是嘲笑我,没有人意识到我的存在。”

  4.12岁的女孩法比恩·伯姆说,克雷奇默三周前给她看了一封写给他父母的信,“他对父母写道,他正在经历痛苦,无法继续下去。”

  这些是可靠的细节,此外还有一些未必可靠的细节。所谓可靠的细节,即是当事人对自己的描绘。所谓未必可靠的细节,是其他人对当事人的说法。做心理分析的话,这是很关键的一点。因为,理解是很难的。当我们猜测别人的时候,经常会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并且会依照自己已有的观点选择一些事实而遗忘另一些事实,更重要的是,我们甚至会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而有意无意地去捏造一些事实。

  所以,做心理分析的关键是关注当事人自己的说法,这比什么都重要。当事人自己很多时候也会自欺欺人,但透过这种自欺欺人仍可以看到事实的根本。

  譬如,国内媒体在翻译国外的稿件时,引用“知情人士”的话说,克雷奇默行凶前一天晚上向一个女孩求爱而被拒绝,于是彻底陷入绝望,这种细节,就不是足够可靠的细节,尽管它看起来合情合理。

  从那些可靠的细节中,可以看到,克雷奇默在行凶前陷入了“痛苦”,以至于他觉得生命“无法继续下去”了。或者说,他再也无法承受了。这又是为什么?他的父亲经营着有20余名雇员的公司,有大奔驰,即便在德国也算是富裕人家。并且,他在校园里也算有过小小的辉煌——他曾拿过全校的乒乓球比赛冠军。

  那么,他的“痛苦”是什么?在德国不同中国,学习成绩平平或许不算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本版文字武志红)

  荒唐的逻辑:我打她,她就不离开我了

  克雷奇默在自己网络账号的个人说明中给出了一些答案。他写道,“什么也不喜欢……什么也不憎恨”。仿佛是,尽管只有17岁,但他对生命似乎没有什么热情了。

  然而,有一个事情,我们很难没有热情的,那几乎是生命的底线。那就是爱情。并且,致命的一点是,处境越是艰难的人,常常对爱情越容易抱着极大的期望。

  这种期望的含义是,我的生命已经不能被其他事情点亮了,我渴望爱情,这种看起来最有魔力的事情把我的生命点亮。

  一个男孩对我说,他对学习和生活缺乏热情,但他隐隐有感觉,假若他能追到中意的女孩,他的生命热情就会被点燃起来,他就能对学习和生活投入热情了。

  但是,这是一种悖论。通常是,我们首先是在其他地方实现了自己的生命价值,然后我们才能更好地吸引异性。相反,假若我们在其他地方难以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异性的垂青一般也更难降临。

  和我聊到最后,那个男孩最后改变了他的逻辑,他说,原来他想通过恋爱来找到自己的价值,现在他要先找到自己的价值再去恋爱。

  这是一种相对比较合理的逻辑,然而,很多人会将恋爱视为体现生命价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恋爱,或者说异性的垂青,就更可能成为击垮生命价值感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可能是克雷奇默的生命悲剧所在。

  并且,可以明确的是,这正是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学院的校园杀人犯赵承熙和朱海洋的悲剧所在。

  对于克雷奇默,目前只能猜测说,他是因为与女性交往遭遇了障碍,所以仇恨女性,而将女性当作了行凶目标,而赵承熙和朱海洋,他们就非常明确,他们都是在与女性交往遇到了障碍后而选择了杀戮。

  所不同的是,朱海洋直接杀死了他追求的对象杨欣,而赵承熙在杀掉他追求的对象后还进行了大屠杀,最终导致32人遇害。在这一点上,克雷奇默与赵承熙更相像。

  克雷奇默和赵承熙为什么这么做?赵承熙的“崇拜者”给出了答案。当弗吉尼亚理工学院枪击案发生后,美国多名男子叫嚣向赵承熙学习而被捕,其中波士顿大学一名男生对一名女生宣称:“我要带枪到你们学校,杀死你和你爱的所有人,弗吉尼亚理工学院发生的一切将重现。”

  这句话显示,即便像赵承熙那样看似胡乱开枪也是有道理的,他要杀死他不能得到的所有女孩以及和这些女孩相亲相爱的所有人。

  相比之下,克雷奇默稍微好一点,他针对的目标主要是女孩,而且他两次进入同一个教室并且大喊:“你们全都死了吗?”这显示,可能正是这个教室里有他想追求的女孩,以及她所爱的所有人。

  克雷奇默们为什么要杀掉他们所追求的对象?这一点,美国连环杀手艾德蒙·其普的一句话或许是答案——“这是唯一让她们属于我的办法,她们躯壳已死,但精神已长留我身。”

  很多爱情小说中,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杀死自己所爱的人后,也会说类似的话:“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这种逻辑再轻一点,就会演变成两性之间的暴力。一个男子经常暴打自己的情人,后来迫不得已看心理医生时,他透露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打她,是为了让她不离开我。”

  这听起来很荒唐,按照正常的逻辑,我们若怕一个人离开自己,就应该对这个人好,把我们的关系变得更亲密,这样对方自然就离不开自己了。

  致命的绝望:1000亿次努力换不来爱情

  这种逻辑再进一步就会变成很多人的逻辑。很多人会和情人吵闹,一个女子对我说,她之所以总是和丈夫大吵大闹,也是因为怕他离开自己,怕他不爱自己。

  很长时间以来,她的这种说法,或者说这种逻辑令我啼笑皆非,我想,渴望和爱人亲近,却总是使用伤害性的办法,这怎么可能呢?

  但最近,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无数人会这样做。这种做法是一个维度,克雷奇默们在这个维度的最极端处,用杀死别人的办法来使对方“长留我身”,而我们很多人则处在这个维度的相对轻微的地方,但其根本逻辑是一样的。

  这个逻辑,可以用我以前写过的“自恋幻觉的ABC”来解释。自恋幻觉的三部曲是,我做了A,你该回报B,否则我有C。

  C最轻微的时候是怨气,是不高兴,再重一些的,是吵闹,更重一些的,是威胁,最重的,则是暴力,重到极致,就是凶杀。

  但不管C是什么,其实我们想要的结果都是B。

  例如,赵承熙行凶前给电视台寄了一份录像带,他宣称:“你们其实有1000亿次的机会可以阻止今天的事情发生。”

  他的意思是,他已付出了1000亿次的努力,这即A。所以,在他看来,“你们”就当回报给他B,所谓B,也即友情和爱情。但是,B没有发生,于是赵承熙实施了C。

  渴望友情和爱情而不得,是这些校园枪手们的共同之处。最终,他们在绝望之下发动了屠杀。

  这也是马加爵的逻辑。在马加爵看来,他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其程度类似于赵承熙所说“1000亿次的机会”,譬如他为室友们打热水、洗脚,甚至容忍了室友们在他的被子上撒尿。他做这一切,我想,是因为他有非常大的恐惧,他惧怕失去友谊。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他眼中的朋友们似乎都仍然不接受他,最终令他绝望。最后,当在一次打牌中,被他认为的最好的朋友嘲笑他作假,这终于令他动了杀机。

  具体而言,马加爵的自恋幻觉的游戏便是,我做了A(打热水、洗脚甚至容忍你们在我被子上撒尿等),你们当回报B(即接纳我,把我当朋友),但你们没这么做,我有了C(恨你们)。

  我们可以看出,问题首先出在A上。克雷奇默们首先匮乏的,是正常的交往方法。

  譬如,赵承熙追女孩的方法是锲而不舍,或许他以为这是爱的表示,但因为他没能顾及到女孩的感受,而被女孩讨厌并被视为性骚扰。

  马加爵与朋友相处的方式是讨好和忍让,但他不尊重自己,这最终会导致别人也不尊重他。也即,他无论怎么付出,他所渴望的B都不会出现。

  我猜测,朱海洋追杨欣的办法要好一些,他很可能一开始采用的办法看起来还不错,例如非常热心地帮杨欣的忙。

  问题在于,一方面,他们看不到对方的存在,另一方面,他们的耐心非常有限,别人的拒绝会让他们特别受不了。

  也就是说,他们对自己的ABC游戏非常执著。他认定,他付出了A,对方就必须回报以B,否则,他就会有C产生。

  并且,他们会限定对方的方式,对方必须回报以特定的方式,他们才认为这是被认可,否则,他们会不高兴。

  深层的动力:他们渴望的,一样是爱与被爱

  一个男子给女友电话,而女友正开会,所以在接电话时只说一句“我正在开会”就挂掉了电话。这令这个男子不高兴,等女友再打来电话,他说,如果他是她,就会离开会议厅,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说:“我正在开会,你没有急事吧?我待会儿再打给你好不好?”他会认为,女友必须这么做,这才是他渴望的B,但他没有看到,女友在使用她的方式回报他。

  简而言之,在女友看来,公司开会时不能接电话是很正常的,她这样做也很正常。但在他看来,她这样做,就意味着她不尊重他,甚至是不爱他。

  他这样做,会让女友有压抑的感觉,因为他在限制她的做法。她感觉,他试图诱导她,放弃自己的做法。同时,她还会有被否定的感觉,她认为,她那样接他的电话,是她爱他的方式,但他觉得她这样做法意味着她不爱她,他是在否定她的爱意。

  假若这样的事情只发生一次,那问题不大,但通常如此敏感的人,会在每一个地方都玩同样的游戏。他会在很多很多地方否定女友的做法,而诱导甚至迫使她使用他所希望的方法,这最终会破坏他们的关系,令女孩生出逃离的念头。这时,他就会愤怒,因为他认为,他在付出(A)上是不遗余力的。

  我们每个人多少都会玩这种游戏,但我们多数人不会那么执著,如果对方没有回报以B,我们不会很有怨气。并且,我们很多时候也能看到,对方在用他的方式表达爱与认可。于是,我们接受对方的做法。

  这样一来,这就是有你又有我的关系了,我能看见自己,也能看见你,而你也有这种感觉,于是这个关系就成为一个可以不断互动的良性关系。

  然而,克雷奇默们是看不到对方的存在的,他们对B非常执著,如果对方不按照他们所渴望的方式给予回报,他们就会觉得,对方不认可自己。

  更为极端的是,在家庭中,他们可能还学会了用羞辱女性的方式来和女性建立联系。譬如,他们的父亲可能很粗鲁,经常迫使母亲服从自己或亲近自己。于是,他们会学会最可怕的方式,如果想得到女性的爱与认可(B),他们就当使用粗鲁和暴力(A)。如果爱与认可得不到,那应该是粗鲁和暴力使用得还不够。

  不过,这种极端情形极少出现,从克雷奇默和赵承熙的言语中,我想更可能的逻辑是,他们认为他们付出了好的东西A,而对方理应回报以B,但没有,所以他们有了C,而C积攒到极致,最终导致了杀心。

  俄罗斯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表达过这种观点“为恶是因为想为善而不能”。他的意思是,很多人想通过好的方式来影响世界,其实就是影响别人,但发现这一点不能实现,于是他们转而使用了坏的方式。

  这也是我们那句老话“要么流芳百世,要么遗臭万年”的道理所在。

  很长时间以来,对于人类的自恋,我感到绝望,觉得我们人太渴求影响别人,于是导致了“他人即地狱”的结果,并且越想爱就越孤独,因为越想爱一个人,就越想影响这个人,结果这种爱意成了强加。

  但最近我想,我是被自恋幻觉中的ABC给迷惑了。的确,我们付出A的时候,是在渴望得到B,否则就会有C。但是,形式上的B其实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形式上的B所蕴含着的意义。

  例如,前面提到的那个男子,他的B,表面上是希望女友以特定的方式接他的电话,但最根本上,是他希望女友爱他。

  爱还是根本性的,问题只是,他将特定的方式视为了爱的证明,而假若他能明白,女友自己的方式也是一种爱,那么他就能接受女友的方式了。

  也就是说,我们付出A,根本上是想付出爱,我们渴望B,根本上也是渴望爱。假若我们能超脱形式对爱的限制,我们就会变得宽容起来,而不会再那么偏执。

  此前,我写过一篇文章《优雅的表达你的欲求》,引用了美国催眠治疗师斯蒂芬·吉里根的观点,他说,表面行为常常很有欠缺,但深层动力没有欠缺,问题只是,如何能找到更好的方式去表达这个动力。

  即便在克雷奇默们身上,这个道理仍然存在。他们内心的动力并不是屠杀,而仍然是渴望与别人建立充满爱的关系。

  谁制造了乱世佳人的宿命

  一切仿佛是注定的。

  前不久重看电影《乱世佳人》,心中再次升起这句话。

  电影结尾,白瑞德离开了斯佳丽,要返回老家去寻找“美好的事物”,斯佳丽冲出去想找回白瑞德。

  然而,等她冲到了院子里,有那么一刻,她呆住了,因为此时的情景,曾一次次出现在她的梦里。那个梦,她对白瑞德说过:“我在迷雾中寻找什么,可谁也找不到。”

  优秀的小说,总是容易读到宿命论的味道。然而,假若有命,命由谁定?

  1993年暑假,我刚读大一,本来很怵英文的我花了整整一个暑假读英文版的《乱世佳人》,很多地方似懂非懂,但还是被吸引,于是暑假结束后又在北京大学图书馆读了中文的《乱世佳人》。

  那时,还不懂得这部小说中隐含着的自传的味道,对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在小说中制造的宿命论颇有点瞧不起,甚至不自觉中将这部小说列入了二流小说之列。

  但16年后再看电影《乱世佳人》,理解力已完全不同,寥寥几个细节,已然明白,这的确像是命中注定,问题只是,命是什么。

  电影一开始,斯佳丽的父亲骑着马在庄园中飞奔,宿命已开始。

  那一瞬间,我似乎全然明白了这个著名的故事中的一切道理。斯佳丽的父亲是颇有点粗鲁但顽强的爱尔兰人。那么,白瑞德呢,不也正是桀骜不驯而又坚强的男人?再看看艾什利,他恰恰相反,是温文尔雅的英国绅士一般的男子。

  由此,立即便可以明白,斯佳丽为什么迷恋艾什利。因为,艾什利和她的爸爸是完全相反的男子。

  我们不敢和梦中情人生活

  套用我的理论,可以说,因为对自己的父亲有不满的地方,所以斯佳丽头脑中发展出了一个“理想父亲”的原型,而这也是她长大后的“理想男人”的原型所在。父亲是粗鲁的,而她理想中的白马王子就是儒雅的。

  斯佳丽最终明白,她并不爱艾什利,她发现艾什利是一个柔弱的男子,缺乏生命力。这时她也明白,她爱的还是白瑞德,这个总是讽刺她、戏弄她而又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同时又具有剽悍的生命力的男人。

  不过,在我看来,“她不爱艾什利”,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只怕无论如何醒悟,像艾什利这样的男人,仍然会对斯佳丽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因为靠近这样的男子,会让她觉得,她的生命似乎圆满了。

  但更进一步讲,她并不能真正和艾什利生活在一起。因为,其实她从来没有学会和这样的男子相处,她学会的,就是如何和白瑞德,也即父亲这样的男人相处,她可以和他们一样粗鲁无礼,一样残忍无情,但又在这种前提之下找到相互欣赏和共处的方法。

  然而,到底该如何和艾什利相处呢?斯佳丽并不知道,她其实也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艾什利的真实存在。艾什利的太太梅兰妮,一开始就知道艾什利的真实的样子,并尊重和爱他的真实,但斯佳丽不同,她是喜欢他的温文尔雅,但她是否喜欢他没有生命力呢?她是否能接受,艾什利其实根本无法依靠呢?

  所以,尽管斯佳丽迷恋艾什利,但假若真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话,她会很快失望并不能忍受。那时,她才会怀念像父亲那样的男人的好。

  与此相反的是,尽管她意识上一直讨厌白瑞德,但他们其实是天作之合,他们都知道如何刺激对方,如果挑逗彼此,同时又如何相处,这种相处中有着许许多多的默契,这种默契不需要再学习,因为她早已在和父亲的相处中学到了。当然,相当一部分的学习要归功于她的黑人奶妈玛格丽特。

  类似的故事,我在我的周围也屡屡发现,很多人憧憬某类异性,但当对方真要接受自己时,他们却开始莫名其妙地退缩,而最终选择了一个自己貌似不喜欢的异性。接下来,他们和配偶在婚姻中不断战争,同时也不断思念那梦中情人的美好。但这永远是水中花镜中月,他们并不敢真正接近,那会令幻想破灭。

  这不只是斯佳丽的宿命,这也是故事中白瑞德、艾什利和梅兰妮的宿命。

  我为你付出了所有,你能否爱我?

  斯佳丽迷恋艾什利,是因为艾什利与自己的父亲正好相反。这个道理也可以用在梅兰妮对斯佳丽的喜爱上——她之所以那么喜爱斯佳丽,是因为斯佳丽和她完全相反。是的,斯佳丽有些残忍,有些为所欲为,而她却是无比善良,极其善解人意。

  但是,在似乎完全美好的梅兰妮心中,是否藏着一个渴望,一个想做斯佳丽那样为所欲为又无拘无束的女子的渴望呢?

  人性是矛盾的,这导致我们有时候看上去在某一方面很极端,例如梅兰妮的善良就达到了一种极致。但人性又是渴望圆融和平衡的,若只有某一个极致,一个人就会失去平衡,所以在这一方面达到极致的人,会和在相反的那一方面达到极致的人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起。所以,梅兰妮会喜欢斯佳丽,这可以从她第一次见到斯佳丽时找到答案,当时她由衷赞叹说,斯佳丽,我多么喜欢你的活力。

  艾什利也一样,他和他生命中最爱的女人,都是儒雅而柔弱的,那么,斯佳丽又如何不对他构成致命的诱惑呢?但他是那么善良,而他又是那么离不开梅兰妮,所以他最多只能是和斯佳丽有一吻。

  那一吻产生后,梅兰妮对斯佳丽似乎没有任何嫉恨。表面上,她说,她相信艾什利和斯佳丽,深层中,是不是她对斯佳丽也有一种渴望?

  同样的,我们会看到,白瑞德对梅兰妮无比敬重,称梅兰妮是他遇见的“唯一真正的好人”。这样一个“唯一真正的好人”,会平衡他和斯佳丽为所欲为的世界。

  其实,可以推测,白瑞德的妈妈,要么像斯佳丽,要么像梅兰妮,而且像斯佳丽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看起来,他的宿命,是他成年后和斯佳丽的纠缠,但这种宿命,首先是他和他的妈妈的命运的纠缠。

  并且,白瑞德和斯佳丽的命运,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就可以看到,这将是一个悲剧。

  这是由他们的互动方式所决定的。白瑞德很会刺激斯佳丽,他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你别玩游戏了,你和我一样自私,我们是一伙的。然而,他又说,我愿意宠爱你这样的女人。

  这都是真的,电影和小说中我们看到,白瑞德甘愿为斯佳丽付出一切。

  但这都只是他内心的一部分。他内心中藏着的另一个答案是,像你这样的女人,假若我为你付出了一切,你能不能真正爱上我呢?

  哲学式的思考常是一种逃避

  这是一个没有完成的愿望。他首先在妈妈那里玩过,假若他的妈妈像斯佳丽一样自私任性、为所欲为而且有点残忍,那么这个愿望不可能会实现。

  未被完成的愿望是一个诅咒,所以他不甘心,所以,等他长大后,他要再找一个像妈妈那样的女子,再玩一回类似的游戏,希望这次能实现这个没有完成的愿望。

  这次,从根本上讲,他是完成了的,因为斯佳丽最后明白,她爱的不是艾什利而是白瑞德。

  但是,无论斯佳丽如何澄清,白瑞德是不会相信的,他还是相信,她更爱艾什利多一些。

  这是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或许白瑞德在艾什利这种男人面前是自卑的。他原来的家庭中,有这样一个男人吗,譬如父亲或兄弟?在与这个男人竞争妈妈的爱时,他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假若是失败的,那么在白瑞德看来,这是宿命的重演。

  其实,这也是他的追求。当他从欧洲回来,见到斯佳丽的第一句话,就充满嘲讽,结果,令本来想向他表达满腹爱意的斯佳丽立即变成了一只刺猬,他们又一次开始相互伤害,玩起了这种他们不需要学习的游戏。

  最后,完全美好的梅兰妮死了,她尽管虚弱,但她却是能平衡这四个人的中坚力量,没有了她,这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立即崩溃了。

  所以,白瑞德才说,他要离开斯佳丽回到家乡,去寻找美好。梅兰妮是一个美好,那么,他家乡的美好又是谁?他的寻找将要遭遇的,会不会和斯佳丽一样是一团迷雾?

  《乱世佳人》的小说和电影都成了传奇,感动了无数人,那是不是因为,我们都生活在这种宿命中?我们斟不破自己人生的那团迷雾。

  其实,《乱世佳人》也是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的自传。小时候,她是和梅兰妮一样的善解人意的女子,成年后,她变成了斯佳丽。她的第一任丈夫是艾什利一样的男子,而第二任丈夫则像白瑞德,并且名字也叫瑞德。

  并且,她预言自己会死于车祸,而后来果真死于车祸。但车祸到底是偶然发生的,还是她所追求的呢?

  假若玛格丽特·米切尔有现代小说之父卡夫卡的风格,相信她的小说就不只是靠故事打动人,也会多很多哲学式的思考,宿命论会浓厚很多。

  这种哲学式的思考,我常常看到,其实不过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拔高,或者说是一种逃避。

  一个男子对我说,他有一种很深的信仰,他觉得一切都是注定了的,无论他怎么挣扎,结局都不会改变。

  听起来很哲学,听起来很宿命,而假若辩论起来,他也极有说服力。但我知道,根本在于,他的父母控制欲望极强,一切都帮他安排好了,他只能接受而不能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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