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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 巴陀督探长 走向决定性的时刻(零时)第二章(1) 
  [ 2009-8-19 22:07:00 | By: 雨前雪 ]
 
 

第二章 白雪和玫瑰
                1
  汤玛士·罗伊迪一下火车便看到玛丽·欧丁在月台上等他。
  他对她只有模糊的印象,如今再见到她,有点讶异地发现自己为她的矫健感到高兴。
  她直呼他的名字。
  “真高兴见到你,汤玛士。这么多年了。”
  “谢谢你来接我。希望不会太打扰才好。”
  “一点也不,恰恰相反,你会特别受欢迎。那是你的搬运工吗?叫他往这边走。我的车子就停在尽头。”
  行李箱都搬上了“福特”车上。玛丽开车,罗伊迪坐在一旁。汤玛士注意到她是个好驾驶,手脚灵巧,小心避车,同时距离、方位判断力很好。
  沙尔丁敦离盐浦七哩路。他们一离开市区,开上大路,玛丽·欧丁即重提他来访的话题。
  “真的,汤玛士,你正好现在来真是有如天意。事情有点棘手——而一个陌生人——或者该说是局外人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有什么麻烦?”
  他的态度如往常一般漠不关心——几近于懒散。他问这个问题的语气,让人觉得是出自于礼貌,而不是因为他真想知道。这种态度对玛丽·欧丁特别受用。她很想跟一个人谈谈——不过她宁可跟一个不太有兴趣的人谈。
  她说:
  “呃——我们陷入有点棘手的处境。奥德莉在这里,你也许知道吧?”
  她暂停下来,汤玛士·罗伊迪点点头。
  “奈维尔和他太太也在。”
  汤玛士·罗伊迪的眉毛上扬。过了一两分钟,他说:
  “这可有点尴尬——或什么的吧?”
  “是有点尴尬。全都是奈维尔出的馊主意。”
  她停顿下来。罗伊迪并没有说话,不过她似乎意识到他有点不相信,她断然地重复说:
  “是奈维尔出的主意。”
  “为什么?”
  她的双手离开方向盘一下。
  “噢,什么现代作风!大家理智地做个朋友。就是这个主意。不过,你知道,我不认为怎么行得通。”
  “也许行不通。”他说,“那个新太太人怎么样?”
  “凯伊?长得漂亮,这当然啦。真的非常漂亮,而且相当年轻。”
  “奈维尔非常喜欢她?”
  “噢,是的。当然他们才刚结婚了一年半。”
  汤玛士·罗伊迪慢慢转过头看她。他的嘴角绽露些许笑意。玛丽急忙说:
  “我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
  “得了,玛丽,我想你有。”
  “呃,他们让人不禁觉得共通点极少。比方说,他们的朋友——”她停了下来。
  罗伊迪问:
  “他是在里维那拉认识她的吧?我不大清楚。只有妈妈写信告诉我的一些。”
  “是的,他们先在坎尼斯认识。奈维尔被她迷住了——不过我想他以前也曾经被其他的女孩子迷过——无伤大雅的。我仍然认为要不是对方死缠不休,是不会有事的。他喜欢奥德莉,你知道?”
  汤玛士点点头。
  玛丽继续说:
  “我不认为他想破坏婚姻——我确信他不想。但是那个女孩死缠不休,一心一意要得到他。除非他离开他太太,否则她是不罢休的———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之下能怎么样?当然,这让他受宠若惊,”
  “她深深爱上他?”
  “我想大概是吧。”
  玛丽的语气有点怀疑。她接触到他探询的眼光,一阵脸红。
  “你一定以为我别有居心!有个年轻人总是在她身旁打转——长得好看,像个小白脸——她的一个老朋友——有时候我不禁怀疑她爱上奈维尔是不是跟他非常富裕而且杰出有关。我猜想,那女孩一毛钱都没有。”
  她停顿下来,有点不好意思。汤玛士·罗伊迪只“嗯——哼”了一声,像在想着什么。
  “然而,”玛丽说,“这也许只是我多心!那女孩真的非常有魅力——也许正因为这样才引起我这老处女猜忌的直觉。”
  罗伊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过他的“扑克”脸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的反应。过了一两分钟,他说:
  “目前确切的难题是什么?”
  “你知道,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所以才这么古怪。当然我们先跟奥德莉磋商过——而她似乎不反对跟凯伊碰面——她的风度很好,她一直都是风采迷人,再没有人能像她那样了。当然,奥德莉一向待人处事都是恰到好处。她对他们俩的态度都是十全十美。你知道,她非常含蓄,让人摸不透她真正在想些什么或是有什么感受——不过,老实说,我不相信她会在意。”
  “她没有理由在意,”汤玛士·罗伊迪说。稍后他又说:“毕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像奥德莉那样的人会忘怀吗?她非常喜欢奈维尔。”
  汤玛士·罗伊迪换了个坐姿。
  “她才三十二岁,还有大好的日子摆在眼前。”
  “噢,这我知道。不过她的确很难受。她曾经严重精神崩溃过,你知道。”
  “我知道。妈妈写信告诉过我。”
  “就某一方面来说,”玛丽说,“我想你妈妈有奥德莉可以照顾是好的。
这可以冲淡她的忧伤——你弟弟去世所引起的忧伤。我们都对那件事感到难过。”
  “嗯。可怜的亚德瑞安。总是开车开得太快。”
  随之一阵沉默。玛丽一手探出车窗外作手势,表示她要转弯下坡到盐浦的路上。
  不久之后,当他们沿着婉蜒狭窄的山坡路下滑时,她说:
  “汤玛士——你跟奥德莉很熟?”
  “还好。过去的十年中我不常见到她。”
  “嗯,可是你从小就认识她,她就像是你和亚德瑞安的妹妹一样?”
  他点点头。
  “她——她有没有任何身心不平衡的地方?噢,我不全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有个感觉,觉得如今她好像有什么很不对劲。她是那么地孤立、平静得令人感到不太正常——有时候我怀疑在她那种平静的态度之下是不是包藏着什么。
我不时有种感觉,觉得她深藏着非常强烈的感情。我不大清楚是什么样的感情!不过我确实感到她不正常。一定有什么!这令我感到担心。我真的感到屋子里有种影响到每个人心情的气氛在。我们每个人都感到神经紧张、心神不宁。可是我又不知道是什么。而且有时候,汤玛士,令我感到害怕。”
  “令你感到害怕?”他缓慢、怀疑的声调令她有点紧张地一笑。她提起精神。
  “听来是荒唐——不过这正是我刚刚的意思——你的来到对我们大家都好——可以冲淡那种气氛。啊,到了。”
  他们的车子滑过最后一个弯。“鸥岬”坐落在俯视河流的一处岩石高地上。两侧都是陡峭的断崖。花园和网球场设在房子的左翼。车库——后来增建的——就在路的尽头,房子的右翼。
  玛丽说:
  “我把车子开进车库就来。哈士托会招呼你。”
  老主仆哈士托见到老朋友一般高兴地跟汤玛士打招呼。
  “很高兴见到你,罗伊迪先生,这么多年不见了。夫人也会很高兴见到你。你睡东厢,先生。我想你可以到花园去,大家都在那里,除非你想先到房间去。”
  汤玛士摇摇头。他穿越客厅,走到开向庭院阳台的窗门前。他站在那儿观望了一会儿,没有人发现到他。
  阳台上仅有的人影是两个女人。一个坐在回栏的角落眺望河流。另外一个正在望着她。
  第一位是奥德莉——另外一位,他知道,一定是凯伊·史春吉。凯伊不知道有人在看着她。她的脸上表情表露无遗。汤玛士·罗伊迪也许不是个对女人观察入微的男人,但是他还看得出来凯伊·史春吉非常不喜欢奥德莉。
  至于奥德莉,她正望着河流出神,似乎不知道另一个女人在那里,或是有意漠然处之。
  汤玛士·罗伊迪已有七年多没见过奥德莉·史春吉了。现在他正仔细地研究着她。她变了吗?要是真变了,是怎么变了?
  是变了,他认为。她变得瘦些、苍白些,整体看来更给人一种轻飘灵妙的感觉——不过除此之外还有,还有他说不出来的改变。好像她每一刻都在束缚着自己,留心警戒着——时时密切注意她周遭所发生的事情。他想,她就像一个深藏着秘密的人,但是,藏着什么秘密?他对过去几年中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知道了一些。他准备面对她的悲伤与失落感——然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就像一个手里紧紧握住宝贝的小孩子,随时注意保住手中握着的秘密。
  然后他的眼光移向另外一个女人——如今是“奈维尔·史春吉太太”的女孩。是很美,玛丽·欧丁说的没错。而且令他想像是个危险的女人。他想:如果她手上拿着刀,我可不放心让她靠近奥德莉……
  然而为什么她会恨奈维尔的前妻?那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奥德莉如今已经跟他们毫无瓜葛。
  阳台上传来脚步声,奈维尔从屋角那边过来。他看来温煦,手上拿着一张画报。
  “这是份画报,”他说,“找不到另外的——”
  然后两件事情一分不差地同时发生。
  凯伊说:“噢,好,给我。”而奥德莉几乎心不在焉,头也不回地伸出手来。
  奈维尔僵在两个女人之间,脸上出现一点尴尬的表情。在他开口之前,凯伊提高嗓声,有点歇斯底里地说:
  “我要。给我!给我,奈维尔!”
  奥德莉·史春吉转过头来,吃了一惊,收回伸出去的手,略显困惑地低声说:
  “噢,抱歉。我以为你是在跟我讲话,奈维尔。”
  汤玛士·罗伊迪看到奈维尔·史春吉的脖子一阵涨红,快速向前移动三步,把画报递给了奥德莉。
  她迟疑着,尴尬的态度显现,说:
  “噢,可是——”
  凯伊把椅子重重往后一推,站了起来,转身往客厅的窗门走去。罗伊迪来不及避开,她就一头撞上他。
  她吓得缩成一团。他向她致歉,她看着他,这时他明白为什么她没看到他,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愤怒的泪水,他想。
  “喂,”她说,“你是谁?噢!对了,从马来亚回来的!”
  “是的,”汤玛士说,“我是从马来亚回来的。”
  “我恨不得我是在马来亚,”凯伊说,“除了这里什么地方都好!我厌恶这卑鄙的房子!我厌恶这里的每一个人!”
  这种激情的场面一向令汤玛士受惊。他小心地注视着凯伊,同时紧张地低声说:
  “啊——嗯。”
  “要是他们不小心一点,”凯伊说,“我可要杀人了!不是杀掉奈维尔就是外头那只白脸猫!”
  她快步掠过他的身旁,走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汤玛士·罗伊迪呆立在那里。他不太知道再下去要干什么,不过他很高兴年轻的史春吉太太走了,他站着看那扇被她狠狠关上的门。像只母老虎,那新的史春吉太太。
  接着窗门一暗,奈维尔·史春吉的身躯停在法国式落地窗门前。他的呼吸有点快。
  他含糊地跟汤玛士打招呼。
  “噢——呃——嗨,罗伊迪,不知道你来了。对了,你有没有看见我太太?”
  “她大约一分钟以前从这里过去。”另外一个说。
  奈维尔从客厅的门走了出去,他的表情苦恼。
  汤玛士·罗伊迪慢步走出敞开的窗门。他走路的脚步不重。奥德莉直到他走到离她约几码外才回过头来。
  然后他看到那对大眼睛圆睁,看到她的嘴巴张开。她从回栏墙上滑下来,伸出双手迎向他。
  “噢,汤玛士,”她说,“亲爱的汤玛士!多么高兴你已经来了。”
  正当他握住她雪白的一只小手,低头亲吻她时,玛丽·欧丁来到了法国式落地窗门前,看到阳台上的两人,停住了脚步,观望了他们一阵子,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子,走回屋子里去。

                2
  奈维尔发现凯伊在她楼上的卧室里。屋子里仅有的一间大双人房是崔西莲夫人睡的那间,来访的夫妇一向都被安顿在西厢一间独立的小套房里,这间套房有两间卧室,藉着一道连接门相通,外带一间小浴室。
  奈维尔穿过自己的卧室,进入他太太的卧室里。凯伊全身躺在床上。她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气愤地大叫:
  “你可来了!也该是时候了!”
  “这样吵吵闹闹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是疯了,凯伊伊?”
  奈维尔平静地说,但是他的鼻翼出现一道凹痕,显示他在控制住自己的怒气。
  “为什么你把那份画报给她而不是给我?”
  “真是的,凯伊,你还是小孩子!这样大吵大闹的就为了那可恶的画报。”
  “你给了她而不是给我。”凯伊固执地重复说。
  “为什么不给她?这又有什么关系?”
  “对我来说有关系。”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毛病。在别人的家里你可不能表现得这样歇斯底里。
你不知道在别人面前该怎么样?”
  “为什么你把它给了奥德莉?”
  “因为她想要。”
  “我也想要,而且我是你太太。”
  “这么一说就更有理由给她了,因为她年纪较大,而且是外人。”
  “她打倒了我!她想打倒我而且她做到了。你站在她那边!”
  “你讲得就像是个嫉妒的傻孩子一样。看在老天的分上,自制一点,试着在别人面前表现得体一点!”
  “就像她一样?”
  奈维尔冷冷地说:
  “不管怎么样,奥德莉总能表现得像个淑女。她不会当众出丑。”
  “她让你反过来跟我作对!她恨我,她在报复我。”
  “听着,凯伊,你不要再这样胡闹了好吗?我受够了!”
  “那么我们离开这里!我们明天就走。我痛恨这个地方!”
  “我们才来四天。”
  “这已经相当够受了!我们走吧,奈维尔。”
  “你给我听着,凯伊,我已经受够了你这样。我们来这里是要待两星期,我就要在这里待两星期。”
  “如果你真要这样,”凯伊说,“你会后悔。你还有你的奥德莉!你认为她好极了!”
  “我不认为她好极了。我认为她是个很好很仁慈的人,我亏待了她,她不但不记恨而且还表现得极为宽宥。”
  “那你可就错了,”凯伊说。她从床上站了起来。她的怒火已经消失。她一本正经——几近于冷静地说:
  “奥德莉并没有原谅你,奈维尔,我曾经两次看到她在注视着你——我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是有点——她是那种不让任何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的人。”
  “真可惜,”奈维尔说,“像那种人不多了。”
  凯伊脸色变得十分惨白。
  “你这话是冲着我说的?”她的声音吓人。
  “这——你表现得不怎么会抑制自己的情绪,不是吗?心里一下痛快就马上爆发了出来。你自己出丑还不够,还要我也跟着出丑!”
  “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她的声音冰冷。
  他以同样冰冷的语气说:
  “要是你认为这不公平,那我只能说抱歉。不过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你的自制力跟小孩子差不了多少。”
  “你从来不发脾气,不是吗?总是自我克制、风度迷人,永远的绅士!我不相信你有任何感情。你只是一条鱼——一条该死的冷血无情的鱼!为什么你不偶尔发泄发泄?为什么你不对我大吼大叫,痛痛快快地骂我一顿,叫我下十八层地狱去?”
  奈维尔叹了一口气。他的双肩垂落。
  “噢,上帝。”他说。
  他转身离去。

                3
  “你看起来就像十六岁的时候一样,汤玛士·罗伊迪,”崔西莲夫人说,“还是一副猫头鹰的严肃相,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太爱说话,为什么?”
  汤玛士含糊地说:
  “我不知道。没有说话的天分。”
  “不像亚德瑞安。亚德瑞安非常聪明,讲起话来头头是道。”
  “也许原因就在这里。我总是把说话的机会让给他。”
  “可怜的亚德瑞安,这么有为。”
  汤玛士点点头。
  崔西莲夫人改变话题。她正在召见汤玛士。她通常都喜欢一次见一个访客。这样她才不会累而且注意力才能集中。
  “你已经来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了,”她说,“你对我们的‘情况’有什么看法?”
  “情况?”
  “不要装傻了。你是故意这样的。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就在我的屋顶之下的三角关系。”
  汤玛士小心翼翼地说:
  “看来好像有点摩擦。”
  崔西莲夫人笑得有点邪门。
  “我老实跟你说,汤玛士,我倒有点自得其乐。这件事情发生非我所愿——事实上我极力预防过。奈维尔很固执,他坚持要让这两个在一起——如今他正在自食其果!”
  汤玛士·罗伊迪动了动身子。
  “看来是奇妙。”他说。
  “说说看。”崔西莲夫人紧接着说。
  “想不到史春吉是这种人。”
  “你会这样说倒是有趣,因为这正是我当时的感觉。这跟奈维尔的个性不合。奈维尔,就像大部分男人一样,通常都是尽量避开任何可能造成尴尬或不愉快的场面。我怀疑这不是他出的主意——可是,如果不是,我就不知道可能是谁的主意了。”她暂停了一下,然后声调微微上扬说:“不会是奥德莉吧?”
  汤玛士很快地说:“不,不会是奥德莉。”
  “而且我几乎不相信是那个不幸的年轻女人凯伊的主意。除非她是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女演员。你知道,最近我几乎替她感到难过。”
  “你不怎么喜欢她吧?”
  “不怎么喜欢。在我看来,她是个头脑空空、缺乏风度的人,不过就像我所说的,我真的开始替她难过。她就像一只灯火下的大蚊子,盲目妄动。她无计可施,脾气坏、态度差,孩子般地粗鲁——处处都在像奈维尔那样的男人身上起了最最不妙的作用。”
  汤玛士平静地说:
  “我想身处困境的人是奥德莉。”
  崔西莲夫人以锐利的眼光瞄了他一眼。
  “你一直爱着奥德莉,不是吗,汤玛士?”
  他的回答相当沉着。
  “我想是的。”
  “打从你们小时候开始?”
  他点点头。
  “后来奈维尔出现,当着你的面把她带走?”
  他不安地挪动身子。
  “噢,这——我一向知道我没有机会。”
  “失败主义者。”崔西莲夫人说。
  “我向来就是条沉闷乏味的狗。”
  “杜宾狗!”
  “美好的汤玛士!——奥德莉对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忠实的汤玛士,”崔西莲说,“这是你的昵称吧?”
  这话勾起了他童年的记忆,他微微笑了起来。
  “奇怪!我好几年没听过人家这样叫我了。”
  “这在现在可能对你很有好处。”崔西莲夫人说。
  她微妙地迎向他的目光。
  “忠实,”她说,“是任何有过像奥德莉那样经历的人可能欣赏的品性。
终身像狗一样地忠实奉献,有时候是会得到报偿的,汤玛士。”
  汤玛士·罗伊迪低下头去,手指抚弄着烟斗。
  “这,”他说,“正是我回家来的希望。”
                4
  “我们可都到了。”玛丽·欧丁说。
  老主仆哈士托擦擦面额。当他走进厨房时,厨子史白瑟太太问他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想我是好不了了,这可是实话,”哈士托说,“如果我可以这样表示自己的观感的话,我会说在我看来,最近这屋子里的一切言行好像都别有用意——你懂我的意思吧?”
  史白瑟太太似乎不懂他的意思,因此哈士托继续说下去:“他们都坐在饭桌上时——欧丁小姐她说,‘我们可都到了’——就连这句话也叫我吓了一跳!让我想到一个驯兽师把一大群野兽关进笼子里,然后把门一关。我突然感到好像我们都掉进一个陷阱里。”
  “哎呀,哈士托先生,”史白瑟太太说,“你一定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不是我的消化问题。是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刚才前门‘砰‘的一声,而史春吉太太——我们的史春吉太太,奥德莉小姐——她好像中枪一样跳了起来。还有,沉默得出奇。他们都非常古怪。好像突然之间,每个人都不敢讲话一样,然后他们又同时打破沉默,想到什么就讲什么。”
  “够让任何人感到难堪的了,”史白瑟太太说,“两个史春吉太太同时在一个屋子里,我的感想是,这不高雅。”
  在餐厅里,正出现一次哈士托所描述的沉默。
  玛丽·欧丁费了一番心力才转向凯伊说:
  “我要你的朋友,拉提莫先生,明天晚上来这里吃饭!”
  “噢,好。”凯伊说。
  奈维尔说:
  “拉提莫?他人在这里?”
  “他住在东头湾旅馆。”凯伊说。
  奈维尔说:
  “我们可以找一天到那边去吃晚饭,最后一班渡船是到什么时候?”
  “深夜一点半。”玛丽说。
  “我想那边晚上可以跳舞吗?”
  “那边住的大部分都是些老头儿。”凯伊说。
  “这对你的朋友来说可不怎么好玩。”奈维尔对凯伊说。
  玛丽很快地说:
  “我们可以找一天到东头湾去游泳。现在天气还相当暖和,而且那边的沙滩很可爱。”
  汤玛士·罗伊迪低声对奥德莉说:
  “我想明天出海去。你去不去?”
  “我想去。”
  “我们可以一起出海。”奈维尔说。
  “我以为你说过你要去打高尔夫球。”凯伊说。
  “我是想过要去高尔夫球场。可是那天我在那边出了丑,打得糟透了。”
  “真是悲惨!”凯伊说。
  奈维尔好声好气地说:
  “高尔夫球本来就是种悲惨的运动。”
  玛丽问凯伊打不打高尔夫球。
  “打——多少打一点。”
  奈维尔说:
  “凯伊要是多花一点功夫,她会打得非常好。她的摆动很自然。”
  凯伊对奥德莉说:
  “你不会任何运动吧?”
  “不见得。我多多少少打点网球——不过我是个很差劲的运动员。”
  “你还弹钢琴吗,奥德莉?”汤玛士问。
  她摇摇头。
  “现在不弹了。”
  “你以前弹得很不错。”奈维尔说。
  “我以为你不喜欢音乐,奈维尔。”凯伊说。
  “我不大懂音乐,”奈维尔含糊地说,“我总是奇怪奥德莉的手那么小,怎么弹八度音阶。”
   奥德莉正放下吃甜点的刀叉,他看着她的手。
  她有点脸红,很快地说:
  “我的小指很长,我想这很有帮助。”
  “那么你一定自私,”凯伊说,“要是你不自私,你的小指会很短。”
  “真的吗?”玛丽·欧丁问说,“那么我一定不自私。看,我的小指都相当短。”
  “我想你是非常不自私。”汤玛士·罗伊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
  她脸红起来——同时很快地继续说:
  “我们之中谁最不自私?我们来比比小指头。我的比你短,凯伊。不过,我想汤玛士的比我短。”
  “我赢你们两个,”奈维尔说,“看。”他伸出一只手。
  “只是一只手而已,”凯伊说,“你左手的小指是短,不过你右手的小指就长得多了。左手代表天生的,而右手才是人为的。所以这表示你天生不自私,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自私多了。”
  “你会算命吗,凯伊?”玛丽·欧丁问。她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上。“有个算命的告诉过我,我会有两个丈夫和三个孩子。我得加加油了!”
  凯伊说:
  “那些小小的交叉手纹并不代表孩子,是代表出国。那表示你会出国三次。”
  “这好像也不可能。”玛丽·欧丁说。
  汤玛士·罗伊迪问她。
  “你常旅行吗?”
  “不,几乎没去过。”
  他听出她话中隐藏着遗憾意味。
  “你想去吗?”
  “最想不过的了。”
  他迟缓地回想她的生活,一直侍候一个老妇人。冷静、老练、优越的治事能力。他好奇地问:
  “你跟崔西莲夫人住一起很久了吗?”
  “将近十五年了。我父亲去世后我就来她这里了。他瘫痪在床上好几年才去世。”
  然后,她回答她感到他脑子里真正想问的问题说。
  “我今年三十六岁。这是你想知道的,不是吗?”
  “我的确在想,”他承认说,“你可能——看不出你的年龄有多大,你知道。”
  “这可有点模棱两可!”
  “我想也是,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那忧郁、体贴的眼光并没移开她的脸上.她并不感到尴尬。他的注视并不令人感到自卑——而是真诚、体贴、带着兴趣的注视。她发现他的眼光停在她头发上,伸手摸摸那缕白发。
  “这,”她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我喜欢它。”汤玛士·罗伊迪简单明了地说。
  他继续看着她。她终于以有点好玩的语气说,“好了,看够了吧,怎么样?”
  他褐色的脸孔一阵泛红。
  “噢,我想这样盯着你看是没有礼貌。我在想——想你真正是什么样的人。”
  “拜托。”她匆匆站了起来说。当她挽着奥德莉的手臂走向客厅时说:
  “屈维斯老先生明天也会来吃晚饭。”
  “他是谁?”奈维尔问。
  “路华斯·罗德介绍他来的。一位讨人喜欢的老绅士。他住在‘宫廷’旅馆。他的心脏衰弱,身体很虚,不过各方面官能都很好,而且他认识很多有趣的人物。他是个执业律师或是高等法院辩护律师——我忘了。”
  “这里每个人都老得可怕。”凯伊不满地说。
  她正站在一座高脚灯下。汤玛士正朝着她那个方向看,就像任何落入他视线中的东西一样,她引起他缓慢、感兴趣的注视。
  他突然为她那强烈、激情的美吃了一惊,一种色彩鲜明、活力充沛的美。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往奥德莉,苍白、祥和,穿着银色的衣服。
  他兀自微微一笑,低声说:
  “红玫和白雪。”
  “什么?”在他一旁的玛丽·欧丁说。
  他重复说了一遍。“就像那古老的神仙故事,你知道——”
  玛丽·欧丁说:
  “非常恰当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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