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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题: 27岁:漏洞人生(人气:292)
 萌野莉子萌野莉子
1 楼: 27岁:漏洞人生 20年04月16日18点38分

“人生就是给我们一批又一批的漏洞,让我们手忙脚乱不停去打补丁。”——莉子

 

1

    那是10月上旬的一个下午。我陪着张纯阳在卫工网吧里上网。

    我瞄了一圈,网吧里有一大半是空座。能在这个时间坐在网吧里的顾客,想必也只有退休老人,失业者和无业游民吧。

    张纯阳穿着浅绿色短袖T恤,蓝黑长裤,身上散发着甜美的桂皮香水味,一头天生就微红的短发乍看还是仿佛染过。现在已经是10月份了,街上已经很少能看见像这样穿短袖还不觉冷的人。

    “莉子你快看这起碎尸案!”张纯阳忽然指着屏幕对我说,“我估计这起碎尸案警方可能破不了,你看一下新闻正文,然后咱俩赶紧去买火车票去四川给死者伸冤!”

    我把眼睛转向屏幕,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则新闻: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惨遭灭门   

    XX社XX日电:本月XX日清晨,四川锡铁花大熊猫繁育基地的鸟类饲养员小邓走到棚舍门口,发现棚舍门已被暴力破坏,繁育中心仅有的三只绿尾虹雉全部死于非命。

    小邓报警后,警方人员随即赶到。据小邓口述,‘昨晚锁上棚舍门时,确认了包括绿尾虹雉在内的全部鸟类状况均正常。而今早走到门口,发现绿尾虹雉舍的木门已成碎片,三只绿尾虹雉都成了血泊中的碎尸块……’

    繁育基地的兽医小刘协助警方进行了验尸。警方已确认凶器为重型利器,不排除为斧子。每只绿尾虹雉均被就地碎尸成近百块,脑颅均被砍碎。兽医并未发现有任何组织或器官被取走的迹象。现场未发现任何凶器。

    警方随即对锡铁花大熊猫繁育基地的全部工作人员进行了询问。工作人员称昨夜未听到任何异响。推测这是由于员工宿舍与鸟舍刚好位于基地的长轴两端……

    “什么碎尸案啊!”我说,“我还以为死的是人呢,原来是动物啊!”

    “如果换成三只大熊猫,你也这么说吗?”张纯阳反问我,“你看这新闻底下写得没错,绿尾虹雉它是中国特有种,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杀它等于杀大熊猫啊!更何况,你还记不记得前年加央跟咱俩讲过的藏族民俗?绿尾虹雉它是被一些藏族同胞看作活佛的,杀了活佛,这不是民族矛盾的导火线吗?我怕是要内战了。”

    “呃……那是什么样的鸟?哪个科的?”我问,“体型能有多大?”

    “雉科,跟鸡一个科的,体型有大鹅那么大。怎么样,莉子,你来猜一下凶手的作案动机试试?”

    “这帮吃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人真是丧尽天良,”我回答,“不过,动物又不是人,就算真吃了大熊猫也不至于死刑啊。”

是啊,管它什么一级保护二级保护,在某些无知无识的文盲眼里都不过是一团鸡肉罢了。

 

2

    我们离开网吧,就要走到建设大路火车票代售点的时候,张纯阳的浅紫色山寨手机响了起来。张纯阳一接通,手机里就传出韩珠俣的声音。

    “张纯阳,方旭昌出事了!方旭昌快要死了!”韩珠俣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我早先就知道韩珠俣是张纯阳的朋友。可今年年初最让我意外的真相是,韩珠俣的男友方旭昌居然从小就是张纯阳的铁哥们之一。

    “我从大连买票,咱们到西安再碰头!”韩珠俣说。

    方旭昌这段时间在西安出差,我是知道的。难道这个倒霉的矮个子小帅哥突然就要这么死在西安了???

    “具体怎么回事?”张纯阳问。

    “今早我正跟方旭昌通电话,突然一声闷响,然后我就听不见他说话了。我以为是信号不好,就挂断重拨,没想到拨了一直没人接!刚才我手机一响,我一看是方旭昌打来的,一接竟然是个陌生人!他说他是西安427医院的医生,病人是从街上捡来,一直昏迷不醒,这台手机是从病人身边捡到的。他问我是不是病人的妻子。他还给我留了他办公室的号。”

    “可能是真的,”张纯阳说,“但我也怕万一是个骗局呢?等我去买票,咱们西安集合。”

我和张纯阳这天的买票运好得诡异,居然买到了第二天一早出发去西安的K字头硬卧。买完火车票后,我们到网吧查了去427医院的地址,回“家”收拾好行装,及时登上了火车。

 

3

    第三天清晨,我和张纯阳在西安站下了火车,在站前广场上铺报纸坐下吃完了自带的俄式酸面包。当我们饮着自带的浓茶时,张纯阳的手机响了。

    通过手机的联系,我们终于在稍嫌拥挤的人群中与韩珠俣会合了。韩珠俣身边还有一位瘦小的中年大婶。

    只见韩珠俣穿的是素白的衬衫和长裤,脚上一双白色旅游鞋。那位大婶却穿着一件超大号连衣裙——纯白色的衣领下面是宽松的腰带;深蓝色的裙摆宽得让人想到帐篷。我注意到她们俩都神色憔悴,明显地黑着眼圈。

    “张纯阳,莉子,这位是方旭昌的母亲。阿姨,那个高的是张纯阳,她是女的。矮的是莉子,”韩珠俣这样介绍了我们。

    我们换乘完几趟公交,下车后就来到了427医院门口。一大片细细的碧绿的竹林映入了我的眼帘,仿佛是《红楼梦》中的潇湘馆。眼前这片露天竹林散发着极其清新的“腻粉”香气——要是换成我们东北,竹子可是必须在温室里养的。

    我们在医院一楼的“导诊台”登了记,并说明了情况。那位身穿淡粉红色制服的护士拨通了我们说的号码,简单讲了几句就挂断,然后带领着我们上了楼。

    走过一排多人病房,我们来到了三楼的单人病房区。护士指向了其中一间。透过淡蓝木门上的玻璃,我们望到了方旭昌如同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白色病床上。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蜡黄憔悴,身上盖着一条白被单。天顶上面吊着的输液瓶正将无色液体缓缓滴入他的左手。

    “方旭昌!”韩珠俣焦急地喊道,“告诉我,方旭昌他怎么了?”

    “目前只能查出轻微脑震荡,”护士回答,“像这样仅仅是轻微脑震荡的病人,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昏睡不醒。这种情况我们是第一次遇到。”

    “他这两天醒过吗?有没有说什么?”张纯阳问。

    “昨天倒是醒过两次,可醒了就是呕吐,什么也没说,”护士回答,“病人的手机和钱包请家属凭户口本到脑科中心办公室领取。”

    “脑震荡不是从高处摔下来摔的或者让什么东西砸的吗?”韩珠俣自言自语道,“哪有人平白无故自己就脑震荡了的?”

    看到病房内的方旭昌仍然没有意识,我们四人也只好结束了今天的探视,走出医院,到附近寻找旅店。我们终于在公路对面的小旅店找到两个能上网的标准间。这时,张纯阳的紫色山寨手机响了起来。

    “喂,张纯阳啊,我是袁程程!”手机里传出一个男声,“你最近过得好吗,我是倒霉到底啦!”

    “怎么了?”

    “刚才老板把我叫去办公室骂我才知道,前年做的一个动物数据库让黑客入侵了改得乱七八糟!我一搜‘大熊猫’,出来的文字资料竟然说什么‘为重要的香水工业原料’!再一搜‘金鱼’,出来的竟然说什么‘重要的远洋捕捞对象’!这黑客也太缺德了吧,我都怀疑他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你有时间上网看看,那个数据库叫……”

    “哦,原来如此!”张纯阳一边说着,右手在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接着在弹出来的一个页面的搜索框里输入“黑天鹅”三字,一按回车。结果,出来的新窗口上赫然是这样一段话:

    “…嘴基部具红色肉瘤,躯干白色…”

    “我明白了,过两天我帮你解决这个数据库问题,”张纯阳说着,挂断了电话,又在搜索框里输入“西部菱斑响尾蛇”。

    这回弹出的文字是“…无毒蛇,鼻鳞上翘…”

“不出所料,果然全调换了,”张纯阳自言自语道。

 

4

    又是一个早晨。我们去探望方旭昌。他仍然昏迷不醒。

    “你们说方旭昌是不是路痴又犯了,走进哪个建筑工地然后摔下来的?”韩珠俣说。

    吃午饭的时候,张纯阳的手机又响了。

    “大侦探!”手机里传出一个女声,“我们联营二楼的浪琴专柜被人砸了!”

    “东西丢了吗?”

    “当然丢了!柜台都砸了东西怎么可能不丢!我就怕明后天就轮到我卖的斯沃奇柜台被砸被抢了!”

    “怎么,你说斯沃奇柜台还没被砸?是不是斯沃奇柜台更结实?还是斯沃奇柜台位置更隐蔽?”

“不是啊,两个柜台就紧挨着,除了货不一样剩下都一模一样啊!”

……

    “浪琴是什么?斯沃奇又是什么?”我待张纯阳挂断电话,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

    “两个都是瑞士手表品牌,怎么,你不知道?”

    这两天真是怪了,一下子出现了三个像我老叔一样倒霉的人。记得前两年老叔在“第一商城”写字楼租了一间屋,开了个婚庆公司,结果“第一商城”给统一配备的固话彩铃居然是慕容晓晓的《爱情买卖》!顾客一打电话,“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因为这个彩铃,公司开业一年就因为实在接不到活儿而倒闭了,听说赔进去好几万,连老叔家的房子都赔进去了。唉,苍天弄人。

    韩珠俣的红色手机也响了。可能因为音量设置不同吧,韩珠俣接电话时我们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

    “方旭昌醒了!”韩珠俣说,“医生说他就是一点轻微的脑震荡,休息几天就该全好了!”

    结账走出饭店,进了427医院,由一位粉红制服的护士带领,我们走进了方旭昌的病房。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张纯阳蹲在方旭昌的病床前问。

    “那时候见鬼了!”方旭昌说,“我正一边走一边跟韩珠俣通着电话呢,后脑勺狠狠让谁打了一下,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看到凶手什么样吗?还有,你当时有没有听到什么?”

    “我哪看到是谁打我啊!当时就听有人喊了一句‘去死吧,小日本儿’。”

    “你跟韩珠俣是不是用日语讲电话了?”

    “没啊,谁脑子有病闲着没事说日语啊。”

    “那你们用的什么语言?”

    “还能啥语言,当然用朝鲜语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般人是听不出朝鲜语与日语的区别的?”

方旭昌的母亲与韩珠俣一起留下陪方旭昌。我和张纯阳则走下楼去医院门口的小卖部。

 

5

    “我如果说杀害那三只绿尾虹雉的凶手是袁程程,你信吗?”张纯阳突然冒出一句。

    “啊?怎么可能?他不是你哥们吗?”我一边说着,眼前仿佛浮现出袁程程那老实憨厚的衰样子。

    “你前天说凶手杀害绿尾虹雉是为了吃。而这样的动机是不可能的。”

    “那你说除了图肉害命还有什么?要挑动汉藏矛盾还不如直接杀人。难道你认为这个案子是情杀?”我略带讽刺地问。

    “那为什么被害者没有失踪,甚至没有任何身体组织被取走呢?”

    “可能凶手中途被人撞见了,或者干脆犯罪中止了。”

    “但是你想,现场没有任何凶器,凶手连那么重的斧子都带走了,为何不带走一丝战利品呢?更重要的是,新闻中说每个受害者都被砍成了近百块。只有大鹅那么大的鸟,就算是为了方便携带,有什么理由要砍成近百块呢?”

    “那么,凶手是精神病?”

    “差不多吧。其实杀害绿尾虹雉的教唆犯就是袁程程提到的那个黑客,当然,袁程程自己也构成玩忽职守了。”

    “啊?!”

    “你还记得我搜的那几个词条吧。虽然所有的词条都被调换了,但这样的调换并不是无规律的。搜‘大熊猫’出来‘重要的香水工业原料’,那是因为黑客把大熊猫与大灵猫的资料对换了。搜‘金鱼’出来‘重要的远洋捕捞对象’,那是因为黑客把金鱼与金枪鱼的资料对调了。同理,昨天我一搜‘黑天鹅’,出来的是黑颈天鹅的正确描述;一搜‘西部菱斑响尾蛇’,出来的是西部猪鼻蛇的正确描述。总之,这个黑客是把首尾字相同的两种动物的资料对调。”

    “那又如何?”

    “绿尾虹雉的资料与绿雉对调了。”

    “那又如何?”

    “绿雉才是日本国鸟。”

    “啊?”

    “而杀害绿尾虹雉的直接凶手,本质上与袭击方旭昌的凶手是同一伙人,一帮没大脑的弱智爱国贼。”

    “你是说‘卖国贼’吗?”

“我说的是‘爱国贼’,一帮嘴上说爱国,其实却尽干祸国殃民的事的混蛋。这些混蛋里面有极少数是真脑残,而大部分说白了就是打着爱国的旗号干损人利己的事,打砸抢杀、公报私仇。”

 

6

    走进小卖部,张纯阳的手机又响了。我看见张纯阳这回面色凝重。

    “喂,爸,什么事?”张纯阳一开口吓了我一跳。

    “女儿啊,你快到八院看看你邱叔,你邱叔让一帮小年轻打骨折了,现在正打石膏呢!”

    “我现在在西安啊!方旭昌在西安住院呢!我邱叔怎么了?”

    “你邱叔把车停超市门口,刚一开车门准备下车,就让五六个小年轻从车里拖出来打了个半死!听你邱叔说,那几个小年轻一边踩他脑袋一边骂,说什么‘打死你,你个汉奸,你个开日本车的汉奸’,然后那几个小年轻还把你邱叔的车给砸烂啦!我一看那车烂得只能送废品回收站了。你邱叔放车里的钱包,还有本来给你邱婶买的金项链,也让那几个小年轻抢走了。”

    “我邱叔开的什么牌子的车?”

    “起亚。”

“起亚不是韩国车吗?”

 

7

    方旭昌出院后,我和张纯阳回了沈阳。方旭昌和母亲跟着韩珠俣直接去了大连。一个晴朗的不算太冷的中午,张纯阳又接到了电话。

    “大侦探啊,我们联营这边不用你出马啦!警察已经抓到了砸浪琴柜台的犯人!”

    “好。”

    “可你猜那个犯人怎么说?那个犯人说他自己是大英雄!他说他砸浪琴柜台是因为爱国,是为了抵制日货!”

    “浪琴不是瑞士品牌吗?”

    “是纯瑞士品牌没错啊。可是那个犯人说了,说一看‘浪琴’,就跟日本浪人有关,所以肯定是日本货,就该砸!”

    “那他劫走的那些浪琴手表呢?”

    “警察说都在抚顺的当铺里面找到了,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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