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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题: 【推荐阅读】《折射》更新完毕,静不下心的就别看了(人气:1909)
 hastings老黑打开hastings的博客
1 楼: 【推荐阅读】《折射》更新完毕,静不下... 11年06月15日21点02分

                                                                                1
 

      吴逸终于在这座荒山面前停下了脚步。一个人面对一座孤山,仿佛意识形态里的另一个自我。他早已走的疲惫不堪,仰望四下,空山寂寂,阒静无声。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洒在山前,渐渐暗淡下去,仿佛天堂之门慢慢地合上。

      几天以来,他已经在自己的村庄周边游荡了好久,始终下不了最后的决定。他心里很明白,如今自己的生命就在于不间断的跋山涉水,有朝一日,他停下脚步,恐怕就会在那里化作泥土。

      正如任何一个厌倦尘世的人一样,他感到强烈的寂寞围困着他。他逃避现实,逃避人群。他从家里,从他妻子小宛身边逃出来,孤身一人投入自然。身上的背包里装满了他全部的财产。

      他并不急着自杀,他想在死之前再多看看这个世界,他多少还有些眷恋。不过每到附近一个山村,他总不会逗留两天以上,即便是当地的风景再好,他也只是匆匆带过。

      在他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响:这里人好多。

      所以当他看到这座空山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找到了归宿。空山飘落叶,化泥更护花。像落叶一般飘零,像泥土一般沉默,或许来年还能看护春花,倒是他渴望已久的最佳归宿。

      另外,他也有着和其他厌世者稍不一样的地方,在他早已死灰一片的心中还隐隐藏着一点邪恶的火苗,渴望一点小小的报复。他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死去,他还想在弥留的时候再做些什么,给活着的人一点小小的震惊。或者,仅仅是一点他曾经活着的证明。最好是让妻子知道他此刻的选择,想象她心急如焚,后悔莫及的样子,(她会么?)或许能虚荣的弥补一下他伤痕累累的心。

      不过,这荒山寂寂,杳无人烟,他能做点什么呢?

      他忽然来了性子,停下脚步,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赤条条,一丝不挂。并且没想到再穿起来,把衣服往路边一丢,大笑着继续向前走去。

      赤裸,从伊甸园开始,就为人类的欲念所不齿,可惜人们在穿上衣服的同时也为自己戴上了面具,难怪耶和华要把亚当和夏娃赶出乐园——人类从那一刻起开始变得复杂。

      他这样赤身裸体地行走在蹒跚的山路上,心满意足,神情舒畅。黄昏的夕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舒爽极了。这变态的举动并不仅仅是对人世的叛逆,或是对窠臼的耻笑,更锋芒毕露地表明他内心渴望自由的情怀。

      多少年都在劳累困苦中度过,心灵无法解脱,这才神经质地抛却一切裹在身上的俗物,借助裸体表达对自由的向往。同时他也渴望亲近自然,融入自然,不愿再背负尘世的重担,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死在自然怀里。

      他想到李白,想到这位大诗人在丛林里脱衣裸睡,想到他最后躺在船上,结果船沉落水而死,倒是非常幸福的归宿呵。他呢?可不可以也这样?

      他深爱他的妻子,并相信她曾经也爱他。不过如今再说这个字眼却奢侈浮夸了许多,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已变得毫无意义。

      一切只因为穷,多么简单而又深刻的一个字。

      每天,他起早贪黑地上山下地,在他的果园和农田拼命劳作,却始终不能为这个家带来一丝生气。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他感觉他们家永远是冬天。

      她当初是觉着他人好,心地善良,又肯吃苦耐劳,家里也存着一些积蓄,这才带着几分欣喜和期待随了他。可他实在憨厚得很,善良得没有一丝心计,缺乏经商的头脑,眼光也很落后。无论他怎么卖力,到头来只能望着有限的盈余苦笑叹气。这些收入只能让他们勉强果腹,不至挨饿。除此之外,他再无力为这个家置办一些阔绰的家具,为他的妻子准备几件时尚靓丽的各季服装。

      她开始悔恨当初的选择,常常抱怨说自己像天使一般嫁到他家,却不得不像魔鬼一样地腐朽老去。他没有能力保持她出众的美貌,发扬她旺盛的人气,却不得不让她在繁重的家务中受尽折磨。

      他为此经常痛苦地自责,可是深深的愧疚挽救不了他,也挽救不了他妻子时刻流逝的清丽容颜和那因为贫穷而不断堕落的纯洁心灵——她开始为着各种各样繁杂的小事和村里的左邻右舍斤斤计较,针锋相对。

      她开始躲开他,一个人蹲在后院的草垛上望着镜子垂泪。

      她开始每天清晨例行公事地责骂他。黎明时分,左邻右舍的酣梦经常被一阵带着哭腔的责骂惊醒,他们穿着睡衣,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来敲他家的门。门开之后,望着一脸尴尬的吴逸,心里鄙夷地笑着,面上客客气气地劝慰。

      肆无忌惮的孩子们趁机爬上他家的窗台,隔着朦胧的雾气向屋内张望,一张张发育未熟的小脸挤在一起,丑陋地扭曲着,在玻璃上留下一朵又一朵冰花般的鼻涕。

      他被当众骂成穷鬼、败家子、懦夫。他委屈极了,不过他从不驳斥她,他望着她痛苦无助、泪水横流的脸想,没错,她说的是事实。

      不久之后,他们家那点小小的积蓄也用尽了,一切都变得迫在眉睫。他急切渴望改变现状,但始终找不到出路,于是变得情绪低落,意志消沉,原本还拥有的唯一的财富——乐观的心态和充沛的活力,现在也荡然无存,因为这,使他们不堪的家境雪上加霜。与此同时,妻子的责骂也更加尖刻、狠毒,让他无法忍受。

      村里的人也越来越疏远他,虽然表面上很都和气,背后不知道挖苦嘲讽了多少回。没有谁愿意帮他一下,人们笑着说,如今是市场经济,投资是要看回报的,而他们在吴逸身上看不到任何回报。

      他美貌的妻子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大家一致认为,小宛嫁给他是瞎了眼。

      他终于再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在一个深夜,带着一点点行装,从家里逃了出来。

      贫穷,往往就这样造就了一段又一段人类的历史。

 

      他很欣喜地在山坳里发现一个山洞,很小,只容一人爬行。不过空气清新,洞壁清爽,算是一块天然好地,也闻不到半点野兽寄居的味道。

      他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往里爬,依然赤身裸体。一边爬,脑中一边幻想前方就是桃花源,这还是他从临村读过书的孩子那里听来的: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遗憾的是,爬了数十步之后依旧很窄,甚至比原先更窄。他估摸着是爬到了洞底,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天然洞穴,没有什么特别。

      就在这里了结?好主意。他从包里取出一把精雕细琢,寒光闪闪的小刀,刀柄上还刻有“小宛”两个字。这是她妻子新婚燕尔送的纪念品,也是他这一生收到的唯一一件礼物。他扭回头,把脸贴在这阴湿的洞壁上,从两条大腿之间向洞外望去,暮色低沉,从洞口四周慢慢合拢。

      他轻叹一声,把小刀搁在了手腕上。再见吧,小宛,有缘来世再相会。当暮色合闭的时候,就要用她送的刀轻轻划过手腕了——那种感觉一定很美,仿佛流星划过夜空,无声无息,却已被照亮。

      握刀的手慢慢加大了力道。很奇怪,面对死亡,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心里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狭小的山洞好似自然有力的怀抱,生命在这里消逝,好比生命从母亲怀里诞生,两种感觉竟是一样。

      只是,在小刀割下去,血流出来的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一种生命的呼吸,“嘀嗒”一声,很轻,却在他死水一般的心湖中荡开了涟漪。

      他又凝神细听片刻,没错,是水滴的声音。很清脆,很委婉,从很高的洞顶寂寞地落下,滴在深处的某个潭中,回音悠悠,拨弄着他的心弦。

      这里难道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空间?如此说来这个山洞的秘密还不曾全部揭开。他有了一丝生的念头,想在死前探索一下。

      他探头探脑,寻声张望,很快就发现在看似到底的洞壁前方右下角另有一个小口,其中隐隐有微光闪烁。他向那里爬过去,发现洞口虽然隐秘,却也足够一人前行。他趴在新的洞口侧耳倾听,万籁俱寂中,只有远处的水滴不停歇地落下,仿佛在计算着千年以来与世隔绝的一段光阴。

      可别真有什么桃花源啊,他傻呵呵地笑,若是那样就再也不出来了。

      他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已在新洞中爬行了好几步,眼见那闪烁的光芒和滴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忽然间一不留神,脚底踩空,整个人向下坠去。

      “哗啦”一声脆响,激起一大片水花。吴逸落在一个潭中,潭水冰凉,砭人肌骨,他扑腾了一会,挣扎着爬上了岸,大口喘气,打着哆嗦,片刻之后稍觉暖和,这才打量起眼前的景象。

      原来这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山洞,洞内巨石嶙峋,怪壁森森,却干净清洁,一尘不染,空气也很清新。洞顶有一个小口,距离地面起码有数丈来高,想必刚才就是从那里失足跌落的。若不是洞底还有这片深潭,恐怕早就摔死了。

      洞顶突兀着千年的钟乳巨石,仿佛一段段故事,水从那里落下,“嘀嗒”一声,穿越洞中沉沉的阴霾,穿越隐晦的光阴,落在洞底的潭中,粼粼的波光荡漾开去,仿佛谁的沉思,静谧而悠远。

      吴逸为自己的新发现兴奋不已,霍然站起,四下顾盼,山洞里光线很暗,几乎看不清自己赤裸的身躯,只是偶尔从洞顶小口射进几缕似有若无的天光,仿佛酣梦中几点绽放的小花。

      他站在潭水边,用自己的肉身贴着洞壁缓缓行走,很快一圈走下来,让他意识到这是一块绝地。这个洞应该算是山洞最后的隐秘了吧,除了洞口的来路,再没有其他出路可走了。可是洞口那么高,他怎么才能出去呢?

      出去?为什么他要出去?

      先前的兴奋使他忘记了一切,现在才想起自己的初衷。上天真是眷顾他呵,让他在这么一块与世隔绝的好地方死去,将来没有任何人会找到他,也没有村里很多让他厌恶的家伙来为他收尸,更不会有那些他看了就要倒胃口的婆婆妈妈的大姨大婶站在他面前落着可笑的眼泪,做着各种虚情假意的惋叹。

      尘世的衣物已经全部除去,大自然的温情怀抱着他身上每一寸肌肤,让他平静的心在纯粹中化为虚无。他展开双臂,跃动全身,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山洞中回荡,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真没想到死亡也有这般乐趣,他不胜凄凉地想,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快活了吧。他在迷蒙的头脑中苦苦回味着,很悲哀地发现,将死的快乐还比活着的时候要多一些呢。

      他无法平静,便籍着这股悲怆的欢乐,在洞里走来走去。渐渐把山洞当成了他的新家,开始从一头兴奋地跑到另一头,又从那里蹦跳着跑回来,一边傻呵呵地笑着。

      他这一生唯一一次搬家,就是和妻子住的新房。他至今还记忆犹新,他就是这么从屋子的一头发了疯似地跑到另外一头,嘴里孩子般哦哦地喊着,来来回回,撞翻仅有的几件家具,依然乐此不疲。

      小宛躺在不太宽大的床上,望着他疯,不加阻拦,还跟着他一起呵呵地笑……她那时还对他笑呢,他目光中流入无限回味的神情——她已经好久没有对他笑了。

      终于跑累了,就赤身裸体地躺倒在地下,双手枕着头,岔开两腿,一双宁静的眼凝望着洞顶,想着应该怎样地死去。

      小刀自然是不能再用了,它割出的血液会污染这间没有半点尘埃的新居。

      他望着洞壁上倒映的粼粼波光,仿佛那坚冷的石壁也在它柔软的亲吻中慢慢融化涤荡起来。

      空气很清新,不知从哪里飘进丝丝缕缕的气流,触手般轻轻抚摸着他赤裸的身躯,又仿佛夏天湛蓝夜空下轻盈的风,吹得他全身的细胞都在轻声歌唱……

      就在这片妙不可言之中静静躺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吧,让自然的神韵把他生命最后一点能量吸走,化作清晨的甘露,化作傍晚的红霞,都无所谓了。

 

 

[此贴被hastings于2011-7-8 17:26:1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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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olabemen中元打开dolabemen的博客
2 楼: Re:【转移】【转移】乏味的伦理小说... 11年06月15日21点09分

一下子成流浪汉了?






爱情?梦想?年轻人需要的并不是那种天真的东西。  
没错!!。。。。。。就是钙质!只要多摄取钙质,什么都会很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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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癫癫Dian打开癫癫的博客
3 楼: Re:Re:【转移】【转移】乏味的伦... 11年06月15日21点38分




【dolabemen在大作中谈到:】一下子成流浪汉了?

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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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astings老黑打开hastings的博客
4 楼: Re:折射 11年06月16日08点46分

2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等黎明到来的时候,他听见很远的地方有早起的鸟儿的欢乐的歌唱,像一阵朦胧的起床的号角,让心丧若死的他暂时充满了一点小小的生机。

      他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从上方的洞口垂挂进来,虽然只有淡淡几缕,每一缕却像是圣歌的一段章节,带给他神圣安详的气息。

      大自然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朋友了,连他这个躲离尘世,郁郁而终的人都不忘在早晨送来阳光与鸟鸣。人世间,又有谁能给他这些东西呢。

      他仍然一动不动的躺着,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现在早已饥肠辘辘。除了偶尔喝一口潭水,其它时间他就打算这样静静躺着,等待死神的降临。

      可他并不知道,饿死其实是各种自杀中最痛苦的一种,因为他在死前还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饥寒,体验洞壁刺骨冰冷的同时,还要感受身体挨饿的痛苦,这会让人难以忍受。况且,整个过程会持续好几天,直到身体各部分机能全部都因为补给匮乏而停止运作,他的整个意识才会慢慢泯灭。

      此刻,他差不多已经体会到这种无法忍受的折磨。饥寒交迫的感觉好比种子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很快就像瘟疫一般迅速地蔓延全身。

      他强迫自己不去感受这种痛苦,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别的地方,比如山洞顶端,那突兀的钟乳石上,机械地数着上面滴落的水珠。

      或者,那个挂进阳光的小洞,幻想着那是天堂的入口,他很快就会不再借助任何外力,飘升起来,轻快舒畅地飞向那里去了……

      可是他没有能够坚持多久。当所有的幻想都被他费力地从脑海深处一一挖掘,并美妙地自我陶醉一番之后,他发觉不但不能忘却饥寒,反而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它们的存在。

      他尝试着把美妙的幻想重温一遍,可眼前却出现满满一桌可口的饭菜。真是巨大的讽刺呵,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才发现,连笑容也早已僵硬。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动作很缓很慢,因为全身早已冻僵,一举一动都牵引着腹部、腰部和背部的筋骨隐隐作痛,胸口很闷,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有点喘不过气来。

      刚一坐起,额头又立刻被一阵巨大的晕眩所充斥,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觉得天旋地转,洞外唱歌的小鸟都飞到他的身边,在脑袋周围盘旋着。

      他使劲捶了捶额头,用力揉着眼睛,这才使迷蒙的神志清醒了一些。既然无法忍受饿死的痛苦,那就先让自己好受一点吧。

      于是缓之又缓地站起身来,彳亍着挪动了两步,向石壁走去。靠着石壁作了些伸手踢腿的运动,才除去了麻木的感觉。又用两手在全身上下使劲地搓着,动作滑稽可笑,且一丝不挂,旁人看来定会认为是在潭边洗澡。这样搓了约摸一刻钟,才感觉身子暖和过来。

      在洞里走了两步,就听见“呱呱”一阵剧烈的叫唤,响彻整个山洞,原来是他的肚子在唱空城计。他不由发着沙哑的嗓音苦笑起来,连忙蹲到潭水边,舀了好几捧潭水咕嘟咕嘟地喝着。虽然不能果腹,还可以冲淡胃酸,减轻饥饿的折磨。

      现在他终于发现这种死法一点不好受,如果他躺下就能沉沉地睡过去,再不醒来,那倒是愉快得多。可是目前他还剩余比较充沛的体能和意识,要躺在冰冷山洞中一点点耗尽,这简直就是在自残。

      他犹豫着,目光渐渐转向了背包里的小刀。刀柄上精细清澈的条纹在早晨的阳光里闪烁着毫无生气的青光,仿佛是一种奇特的表情在一边冷冷审视、耻笑着他。

      他自己也苦笑起来,走过去从包里握住了这把刀,无奈一笑,沙哑的嗓音道:“犀利的刀兄啊,我的心事你都看穿了,难怪要在一边笑我了呢。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竟然是你。虽然把你赠给我的那个人此刻不在这里,不过看到你等于看到她了。但愿没有我,她能过得更幸福……”

      刀子沉默着。

      他最后看了看整个山洞,捧住刀亲了一口,随后扬起了手。

      刀子落下前的一瞬间,那已经缓缓闭上的眼睛忽然捕捉到几丝微弱的光芒游弋在头顶,好像上天还不愿就这么让他离去,射了几道天堂的光芒下来,对着他的眼睛在说话。

      他放下刀,抬头往上看去,顿时惊呆了。

      那一刻,仿佛永恒。

      那是头顶上方的石壁,在几块巨型钟乳石之间的空白岩壁上,由暗到亮赫然出现一幅金光灿灿的动态图画,仿佛昏暗的山洞中突然开启了一扇天窗,顿时打破了黑暗的禁锢,照亮了整个空间。

      他颇为怀疑地揉了揉眼,在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怀着十二分的惊喜打量起来:

      画中投影着一块草坪,虽然光线只照映出几亩大小,但他相信这一定是一片广阔的大草地。画面上处处冒着新草,一眼看去,满目都是浓郁的绿,仿佛是谁不小心打翻了春天,让所有的绿色全都流淌出来,凝结在这片草地上。璀璨的阳光在草尖轻歌曼舞,蝶蜂阵阵,时而赶来捧场,更有微风轻拂,群草荡漾。

      吴逸久已枯涩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点异样的触动,像一滴甘露落在行将枯谢的花朵。草地轻柔的起伏仿佛海浪,一波接一波冲击着他的视觉感官,让他逼真地感受到风中送来的鸟语花香。

      这幅神奇的画卷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画中又是何处的景物呢?他好奇地自问着,同时发现画中的景象正在一点一点向西移动,很缓慢,很细微,仿佛阳光的脚步。

      随着这种变化,画卷左侧流淌出一条小溪,阳光照射下,好似一条晶莹剔透的水晶项链挂在女人丰满挺拔的胸部。溪水清澈见底,看得见躺在底下闪闪发光的雨花石。再过去,又出现一片橡树林,清脆的枝干上抽出嫩绿的新芽,每一片都被阳光照射得通体发亮,熠熠生辉。

      吴逸目不转睛地望着,不由得痴了,从他眼中渐渐迸发一股热切的光芒,仿佛新生的婴儿睁眼打量世界。他忽然低低地叫了一声——他刚刚认出,这里原来就是他的家乡。

      草地,溪流,橡树林,没错!这样的布局正是他家乡的景色。这个洞原来还有这么神奇的奥秘,竟然可以把外界的景物投影到洞内,实在令人惊叹不已。

      不过他并未深究其中原因——在他本已死寂的心湖上忽然泛起一层涟漪,他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很感慨地想到,原来春天已经来了。

      这一刻,他真想笑,为这古怪的近乎少女般的感春情怀。

      但他笑不出来,他想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早已无数春秋,还从没有哪次真正在意过冬去春来——除了婚前那个冬天,他倒是偶尔站在窗前巴望来年,好早点和妻子住进新房——若不是从这幽暗的山洞里电影一般的小画面中看到春天,他恐怕到死也不会记起自己死在哪个季节。

      对着春天欢呼雀跃,雅兴勃发的,那是少女或诗人,而不该是他。可是为何,此时此刻,生命临近终结,他倒反而惜起春来了?

      洞顶春光烂漫的画卷中又出现新的景象——一只稚嫩无比的小脚!一个婴孩的脚,颤颤巍巍地挪动了一下,紧接着另外一只脚也出现了。两只小脚开始在溪水边的草地上交替着向前迈进,步伐零散,岌岌可危,不过却有着一丝惊心动魄的美。

      吴逸心中震动了一下,孩子!他多么渴望拥有的一种财富啊。那种幼小的微弱的生命力在怀中蜷缩蠕动,发着低低的含糊不清的声音,渴望被呵护、被逗弄、被抚爱、被亲吻的感觉时时刻刻纠缠着他,比世间其他的一切都更让他怦然心动。每念及此,他都忍不住心痒难搔,以致发狂。

      只不过,妻子拯救他的方法更加简单,只要在这时冷冷抛给他一句“我们养得起么”,他的痴态便立马收敛。

      现在,看着画面中两只脚丫蠢蠢欲动,颠簸着向前迈进,吴逸的心又一次骚动起来。高高低低,磕磕绊绊的行进过程像一首生命的乐章,每一步都是一个蕴含无穷潜能的音符,落在阳光璀璨的路上,敲在他孤单寂寞的心里。

      偶然间的不留神,左脚绊了右脚,小身躯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倒在地。吴逸看清了孩子的全貌:毛茸茸的毛发,稚嫩的小手,肉鼓鼓的身躯,和他一样没穿衣服,阳光照在细腻柔滑的皮肤上,玉一般的。小孩摔倒并没有哭,在地上挣扎片刻,翻了个身,爬起来继续向前跑去。

      吴逸的眼眶有些迷蒙,一些液体从中落下,划过脸庞,滴在舌尖,有些苦涩。他又想到了妻子——难道她会不想要孩子?难道她不渴望添一个可爱的小天使,为这个家带来无限欢乐?

      他清楚地记得,多少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阒静无声的橡树林,她小鸟依人地躺在他怀里,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认真地勾画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未来……

      她那时候的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她那时候的话语天真、纯朴、令人心驰神往……

      都怪他不好,是他的无能磨灭了妻子美妙的憧憬,连渴望拥有孩子这样最基本的梦想都被无情地剥夺了。

      有多少个夜晚,她说她梦见了孩子,梦见自己亲眼看着他在阳光下跌跌撞撞地走路,梦见他们手牵手跟在后面,从早晨一直走到黄昏……

      醒来之后,她总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他们还会有这一天么?

 

      影像又出现了新画面:几个活力充沛的孩子在争先恐后地踢球,时不时有鸟儿掠过他们的头顶,洒下斑驳的影……

      望着这些景象,吴逸渐渐感到身心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忽然憎恨起自杀的选择;憎恨自己年纪轻轻,就自暴自弃;更憎恨他对妻子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她一定会很无助吧。

      虽然她骂他,但他明白这是爱的表现,不然怎会愿意嫁给他?她只是恨他没有出息,骂他是希望能唤醒他的斗志。她始终是为他好,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这个家,一个人逃出来痛快地死去呢?她为这个家吃的苦还不够多么?他怎么还忍心再让她面对被抛弃、被遗忘、孑然一生、郁郁而终的结局?

      他为什么就不能再接再厉,坚持一下呢。

      在深深的自责忏悔中,吴逸感到体内强大生命力的复苏,他逐渐摆脱一切消极悲观的情绪,一心只想着自拔泥潭,重新做人,去征服那些曾经征服了他的罪恶念头。

      “我要活着走出去。”他喃喃自语。

      如果可以,他还要和这些孩子一起踢几脚球,捉几回迷藏。在太阳下山之前,他还要躺在草地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他可能找不到丢弃的衣服,要赤裸着回家了。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出去,赤身裸体算什么?他甚至从此不愿意再穿衣服,就像那学步的婴孩一般。

      生命最初的形态不就是赤裸裸的么,只不过到处都有着各色各样的人,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脸上挤着各色各样的笑容,背后盘算着各色各样的念头,生命才由此繁杂无序,混沌无方,人们的眼中才没有了春天。

      春天,他又一次想到这个季节。曾经有那么多春光明媚的早晨,他放眼望去,看到的尽是灰暗和阴沉。而如今,在这同样灰暗阴沉的山洞里,他却终于看到了春天。

      他虽然饿得奄奄一息,却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虽然山洞那么窄小,可是他的心早已神游四海,志驰八方。山洞对于他,仿佛无形的屏障,只需轻轻一迈步,立刻就能跨出去,融到外面色彩斑斓的大自然中。

      他带着感激的神情望着洞顶的浮光掠影,决心回到村子里,回到小宛身边,重新打理他荒废的果园和农田。

      他确实在这两块产业上努力了很多次,每次计划总是充满了振奋和决心,充满了无穷的希望和憧憬。每次,现实都给他沉痛的打击,迅捷无比地磨灭他的斗志和信心。

      因为穷,他有很多投资不能落实,很多的机会白白错过。

      因为穷,村里那些懂得种植,经验丰富的行家从不乐意花时间和精力去教他。

      因为穷,他屡次失败;因为屡次失败,他不得不继续与穷为伍。他曾有那么乐观的心态,愈挫愈勇的锐气,如今都在现实这个敌人面前消磨殆尽。

      尽管如此,他仍要继续努力。他会更加辛勤地劳作,积累实力,把握时机,全力以赴,他肯定他会做得越来越好。

      村子里那么多户人家在种植业上发了财,他不信找不出一家肯帮忙的。他从骨子里鄙视这些趾高气昂、自鸣得意的小农业主,不过他还是会厚着脸皮上门求教,相信总有谁会多少炫耀一点自己的经验吧。

      他还要去远一点的县城,不惜重金买各种各样种植业方面的教科书,为它的果园增加一点科技含量。他没读过几年书,识的不多几个字,但是他可以叫左邻右舍为他看看,读给他听。隔壁刘家的小儿子望福不是在念中学么,他可以悄悄缠着他读上几页。他妻子也懂得一些,他们可以一起讨论研究,她看见他这么执著也一定会欣慰地帮助他。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回去,越是穷越要回去。回去就是最大的资本,不然什么都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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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 Re:折射 11年06月16日17点14分

3

 

      有了这些积极的生活理想,他忽然感到一身轻松。不过原本已经淡忘下去的饥寒交迫此时也重新抬头,像沉重的烙印打在他的身上。剩余体力已不再充裕,他必须抓紧了。

      他开始研究洞顶影像的成因。可以肯定的是,光线折射一定在其中占据了主要因素。那么光线从何而来?又为何能把图像投影到洞壁顶端?很显然,不可能是他落下的那个小口,那里虽然有阳光射入,角度却冲着下方,无论如何照不到洞顶。

      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深潭了。洞顶的水滴不间断地自上而下落在潭中,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吴逸望向粼粼的波光,明白晃动的水面无疑是一部最好的投影仪,如果光线从水下折射上来的话……

      他细致的目光与思维齐头并进,同一时刻捕捉到朦胧水下有隐约的微芒在闪动。不仔细看,会误解为洞口阳光的照射,但现在,晃动的波光再也蒙骗不了他了,那潭水下面不停摇曳的光芒正如他心中忽明忽灭的希望。

      他用迟钝但急切的思维做着推理,断定潭下必定另有出口,连接着山外某处的湖泊,不然阳光不可能把远处的景象如此逼真的折射进来;同时,洞内空气也不会如此新鲜,若是绝地,恐怕头天晚上就已活活闷死。

      得出如此丰厚的思考结晶让他欣喜若狂,他跪在潭边,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了水里,瞪大双眼,四下张望。

      果然,潭底远处的迷蒙中亮起一丝幽幽明光,好像水里绽开一朵白色的奇葩,洁白明亮的花瓣向周围生长扩散,中间闪烁的“花蕊”吐露着希望,让吴逸心驰神往。

      这一发现证实了先前的推理,也使得吴逸本已坚定的生存信念更似火焰一般熊熊燃烧起来。他忍着激动的心情,在潭水边稍息片刻,回头望望洞顶的影像。

      一片春光明媚,勃勃的生机把整个山洞都装饰得蓬荜生辉。

      吴逸会心一笑,背起了背包,“扑通”一声跳进了潭中。

      入水后第一感觉就是刺骨的冰冷,他后悔事先没有适应水温。此刻身无衣物,肚中空虚,整个人就像封在冰窖当中,冷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渗透进去,刺得他直打哆嗦。

      好在他肺活量很大,小时候常在村后河里练习潜水,一次吸气可以在水底坚持很久;另外游泳技艺也很不错。所以他没费多少周折就找准了方向,朝着光亮处迅速游去。

      不过,虽然目测的光亮就在眼前,实际距离却远远不止。他双臂使劲划水,双脚不停地上下翻动,两眼凝神注视着前方光亮,看着它一点一点在自己面前放大,清晰,他心中也迅速充斥了无限暖意。

      他很快就潜到了潭底,压力渐渐增大,让他如背重负,耳朵开始嗡嗡作鸣。不过充沛的肺活量让他拥有了很可观的剩余时间,能够从容不迫地游出这个地下湖。

      现在,他迷蒙的眼前展现了潭底神奇的景象——各种各样坚硬突兀的岩石,泛着珊瑚一般艳丽的色泽;许多苔藓挤在光亮处拼命地生长;一些柔弱但舞姿优美的水藻;一些小鱼小虾之类偏安一隅的生物。

      当然,他也看到了出路,看到了那个被明亮的阳光装饰的富丽堂皇的洞口,就在前方不远处,闪烁着自由的光辉,静待他的到来。

      他忘记身处潭底,忍不住笑口大张,不顾一连呛了好几口冷水。因为他忽然感到一种今生从未有过的幸福,这种感觉悄无声息,没有分量,就像融入水中的阳光;却又无穷无尽,真真切切地包裹着他,让他感到身轻如燕。

      洞口越来越近,空间也越来越窄小,起初还能舒展臂膀,到后来,划水的双手总要擦到坚硬的石壁,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脊背也容易被头顶张牙舞爪的岩石刺得隐隐作痛。此时已用不到任何游泳技巧,他只能尽量匍匐身躯,放低腰身,整个人贴着潭底,双手抓着各种突兀的石块,拉动自己向前行进。

      终于来到了洞口,只要穿越这里,就真的可以出去了。那些山洞里的美好憧憬,到了外边立刻就会像春光一般真实起来。

      很幸运,洞口并不是很窄小。他扒开洞口周边一些零星的碎石和泥土,又用手比了比洞宽,发觉正好可容一人通过。好了,就从这一刻起,迈出崭新的一步吧。

      然而就在这时,他那已疲倦充血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不远处一件奇特的东西,使他渐渐昏沉膨胀的头脑瞬间为之一振——洞口边缘的正下方,一块玻璃般透明的石头正散发着绚丽缤纷的光芒,那咄咄逼人的亮色四下跳跃,照得整个洞口银光闪闪,一片通明。

      他连忙挥开碍事的水藻,瞪大双眼,急迫地看过去,顿时惊呆了——竟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石。

      这块神奇的石头端端正正地嵌在洞口最下方的泥石层中,朝外的一面捕捉着水外射来的各色光线,另一面则把光线折射进洞内。

      正是它,形成了洞顶的神奇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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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 Re:Re:折射 11年06月16日17点25分

4

 

      水晶石!

      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神奇宝藏!此刻就这么毫无遮拦地呈现在面前,向他展露无与伦比的魅力,让他受宠若惊。

      他忽然感到眼前一阵金星迷乱,脑中嗡嗡作响,一阵激动从体内油然泛起,瞬间充斥了全身。在水里那么久都没有一丝紊乱的他,此刻却忽然感到一阵窒息。若不是他倾注了全副精力,恐怕都要昏厥在水底。

      他就这样愣愣地停在洞口,不可置信地摇晃着脑袋,感觉正在受到上苍的愚弄——老天怎会轻易把如此巨大的财富放到他的面前?他有什么资格获取这样丰厚的馈赠?

      水晶石,这意味着什么啊!上百万他从未染指的财产,蓬勃的产业,温馨的家……还有他从来不敢奢求的地位、名誉……现在都在他的眼前了,他全都可以拥有了。他头脑中瞬间闪过千万念头,焰火一般绽放开来,使他应接不暇,心情激荡,险一险又要昏厥过去,若不是这时候他脑海中出现了小宛的身影……当然,他也一定能挽回小宛的爱情,挽回她美丽的微笑。

      一瞬间,他做了决定,他要这块水晶石。

      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石块光洁鲜亮、一尘不染的表面。丝一般的手感,舒爽极了,仿佛比潭水更冰凉,却又比阳光更炙热。耀眼的光芒从石块表面翩然跳跃到他的指尖,很快他的手也变得五彩缤纷了。

      可是这只彩色的手忽然从温柔的抚摸变成强有力的抓斗,合着另外一只,一起凶猛地扑向了石块。晶莹的光彩瞬间黯淡下来,这双手牢牢地抓住了石块,向外拔起。

      水晶石纹丝不动。

      吴逸急了,他又用上更大的劲,拔了更久的时间。水晶石还是一动不动,仿佛天生长在洞壁上的一颗小痣。

      吴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来不费一番力气,是得不到这块石头的。然而他的脑子已有些眩晕,胸部隐隐刺痛,恶心,欲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水下呆的过久了,虽然肺活量很大,仍然已经超负荷。若不是这块石头,他说不准已经游到外边,舒舒服服地晒着午后的阳光了。

      可是!怎么可以不要这块石头?

      这可怜的人感到心头一阵怅然若失。前一刻还在脑海中欢呼雀跃的幸福感此刻已烟消云散,他忘记了这一潭自由的阳光,忘记了洞外的春天——他眼中只剩下了水晶石。

      姑且先游回山洞,休息一下再想办法吧。

      他已经没有来时的小心翼翼,向后倒退时心情烦躁,手脚笨拙,好几次撞到尖利的岩石,渗出了血。

      他从潭中冒出了头,大口喘着粗气,水面上扬起一片朦胧的薄雾。他伸出虚脱的双臂支在岸边,两条胳膊已经麻木,没有感觉,仿佛随时会从他身上脱落下来,沉到潭底。

      “它们还不到脱落的时候呢,”他哑着嗓音道:“我还要用他们拔起我的宝贝!”

      又停了一会,他手脚并用,在潭中扑腾出巨大的水花,才终于爬上了岸。

      山洞里回响着粗重的喘息声,那洞顶水滴的天籁之音已不知何时被他充耳不闻了。

      在水里时间久了,上岸后反不觉得冷。但缓过劲之后接踵而来的仍是难忍的饥饿,它们本已在先前的种种激动中蛰伏,此刻却重又抬头,带着邪恶的复仇心态,更加疯狂地虐待他的肠胃。嗓子也一阵干裂的巨痛,肚里不住地泛酸,恶心,却又吐不出什么。

      他时刻挂念着水晶石,本欲稍息片刻就继续挖掘,无奈这些痛楚让他全身酸软麻木,动弹不得,只好先坐下来休息,时不时烦躁地望一眼潭底。

      洞顶的画卷上又换了新的景象——太阳刚过正午,流光溢彩投映着溪水旁的橡树林,他看见一对年轻的新人正款款迈步在草地上,新郎气宇轩昂,举止潇洒,新娘一身雪白,美丽优雅。闪光灯亮起,一些花洒投放在他们身上,衬出新娘一脸的笑容。

      他立即想起当年自己结婚的场景,前来祝贺的人寥寥无几。他都买不起钻戒,哪怕是最便宜的一款,倒是小宛送了这把精美的小刀留作纪念。

      他惭愧地站在众人面前,与其说是等着大家的祝福,还不如说是在展示他的穷酸。他清楚地听见底下人的嘲笑,羞得都不敢抬起头来,还是机敏的小宛帮他争得了面子,她穿着平淡无奇的婚纱,脸上却笑靥如花:“我什么也不需要,只要有你就是最大的满足。”他为此差点落下泪来…...

      他收起回忆,有些神经质地搓着双手,激动地想:回去之后一定要重新举办一次婚宴,比村里任何人的都要隆重热烈。

      首先要把县城里最好的婚庆公司喊过来,精心策划一番:精美的宴厅,丰盛的宴席,优雅的侍者,曼妙的舞曲,可爱的天使,动人的礼花,浪漫的舞台……这些统统要有,看谁还敢笑他穷酸。

      接着还要不惜高价,为小宛量身定制一套雍容华贵的婚纱,为自己设计一套西装,这样他们才够体面,才能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

      当然,还有钻戒,与其把它看成爱情的信物,还不如当成身份的象征,无论如何都要选最最精美的一款,价格最高的一款,别人从不敢奢求的一款!

      他贪婪地勾画着一幅幅美妙的场景,这使他心潮澎湃,充血的眼中露出道道精光,嘴角浮起阵阵冷笑。

      他仿佛听到了美妙的婚礼进行曲在村子上空回荡,仿佛看到了自己身着名贵的西装,举止优雅地牵着小宛的手,从村民各色各样的眼光中目不斜视地走过,带着睥睨和不屑。

      他看到人们都投来惊羡的目光,孩子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男人们痴痴地望着小宛,女人们愣愣地瞅着小宛的婚纱,老人们呵呵地笑着,在他们走过的时候轻声地祝福着。

      他还看到原本嘲笑他的那些人,猥琐地躲在人群之中,满脸通红,一声不吭。当他高傲的目光扫到他们脸上的时候,有的回以尴尬一笑,有的回以点头哈腰,有的干脆低下了头,回避他的目光。

      最终他们站到了高高的舞台上,万众瞩目下他取出钻戒,在戴到小宛的手上之前,他要把它高高举起,在众人面前来来回回地炫耀三遍,不!十遍!直到它璀璨的光芒迷乱了众人的眼睛。

      最后亲吻他的小宛,掌声雷动,无数的闪光灯亮起,花洒的海洋……

      他疯狂地笑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潭底渺渺远处,目光从柔和变为炙热,又从炙热变为迫切。他咬着牙,恨恨道:“我一定要得到这块石头。”

      画面上,那对新人开始亲吻。

      吴逸无暇顾及这些,他时刻注意着自身体能的恢复状况,一感到身轻脚快,就急切地打开背包,取出小刀。他要借助刀的力量,凿出那块顽固的石头。

      在下水之前,他耐着性子做了一些伸展运动,防止腿脚抽筋。随后坐下来,双腿伸进潭中,踢起几朵水花在身上,使自己习惯水温。

      然后他捧起刀,静静地打量着,目光游弋过刀柄上精细的条纹,游弋过刀锋上冷冷的寒光,最后落在妻子的名字上,深深一吻,说道:“小宛,你等着,我就用你送我的这份礼物开创我们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把刀咬在嘴里,“扑通”一声,二次冲下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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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枫關楓打开关枫的博客
7 楼: Re:Re:Re:折射 11年07月04日09点05分

有点像赵毅衡某短篇小说,不错,很喜欢这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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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月优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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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 Re:Re:Re:Re:折射 11年07月04日09点55分

我还没更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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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枫關楓打开关枫的博客
9 楼: Re:Re:Re:Re:Re:折射 11年07月04日10点06分

继续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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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zg1209风林火山打开pzg1209的博客
10 楼: Re:Re:Re:Re:Re:Re:... 11年07月04日10点08分




【关枫在大作中谈到:】继续更啊... ...

我也在期待~~~~






大家一起脑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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