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血色黑夜（歌特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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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光馆推理系列之二《寒巢》（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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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年08月15日13点31分 |
宿光馆的故事推理系列之二
《寒 巢》
背景介绍：
Ｋ市老城区一幢中华巴洛克风格的小楼里坐落着一个名叫“宿光馆神秘推理小说专营店”的铺面。店主是一个自１２岁起就坐在轮椅上的２４岁青年，他凭借着聪邃的头脑和先进的科技装备侦破了无数奇异怪案，并从中体会着快乐与人性的卑劣……
１.七月寒
眼前的建筑使青年惊叹不已，不禁让他想起法国卢浮宫广场设计大师贝律铭的玻璃金字塔。
空旷的广场上拼铺着各色碎杂的理石，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平展开来。站在上面极易让人联想到脚下就是教堂充满神秘感的彩绘玻璃。方圆千米，蓝天白云下一栋造型奇特的玻璃建筑孑然耸立在中心。它好象四五个巨大的蜂巢堆砌而起，晶莹剔透。无数均匀的六边凹槽恰如被放大了万倍的蜓眼构造，散射出耀眼的光芒。
三年前，“社会开放了，彼此却冷漠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心’的群居时代！”在这种定位的强式宣传下，“水晶巢”作为一期试验项目在Ｋ市开发区横空出世。此别墅高空集群，空间利益最大化的奇妙创意让精明的“慧金房地产开发公司”海赚了一笔。
子空吾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那个女人。一个多小时前，年青的黑衣女人挑选了一套推理文集。推了推鼻梁上硕大的太阳镜终于开口了：“……可不可以请您送货……我有些不方便……如果对方问……您就说是孩子爸爸定的……这是定金，另一半确认送到后我自然会付款。”她的声音很好听，但“宿光馆神秘推理小说专营店”从来都没有开展此项业务的先例。他抚摸着轮椅上的双腿犹豫不定，但也没有断然拒绝的意思。她看着他，眼镜毕竟藏不住眸子里那种带者几分乞求而无助的眼神。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头。这转瞬的变化被悠然看在眼里，不知是什么让她觉得这个女人似乎被一层厚厚的神秘感包裹着。
感应门在身后关闭，眼睛逐渐适应起室内的光线来，那是一幅奇妙的景象。灼人的阳光经过穹顶的滤筛变得通透柔和，像是一匹匹轻薄的雪纱倾垂而下。笔直的楼梯由大厅中心分向四方，它们的交汇口立着一座逼真的假山。溪水从高处蜿蜒而下，缓缓的汇入前边的荷花池。玲珑馨香的睡莲铺满宽阔的水面，两只栩栩如生的白鹤高矮成趣，好象正在伺机捕捉穿梭于叶隙间的游鱼。空气中悠扬轻灵的音乐盘曲环绕，无疑增加了几分空间维度的深邃与神秘。“真是一片世外桃源啊！”青年不禁赞叹道。
“先生，请问你有何贵干？”水池边的台子后一个管理员模样的小伙子站了起来，眼中带着职责的警惕。
“我是‘宿光馆’书店的店主，来为你们‘中阁’的业主送他订购的书。”
“请您登记。”对方推过来一本厚厚的本子，随后拿起了内线电话。
一股寒气不知从哪顺着空吾的轮椅爬了上来，他打了个寒颤，停下手中的笔。这种寒意似乎从迈进大门开始就尾随着，只是越发强烈起来。青年很是奇怪，为什么在这样一个３６度的高温天气里竟然会有这种感觉？它不是夏日室内该有的凉爽，甚至异于冬天的寒冷，那是一种彻骨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你不觉得冷吗？”他不由得问了一句。“……什么？……”对方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可能早已完全适应了这种环境！”空吾心里想着，向楼上走去。
“你有什么事？”开门的是一个３０岁上下一脸横肉的女人。她粗壮的身体支成“大”字型挡在门口。空吾说明来意后仍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那双难看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随后从嘴角挤出一句带着轻蔑意味且十分奇怪的话：“又是那个女人让你来的吧？”“她指的是那个女人吗？她怎么会知道？”空吾盯着面前的女人，刚想辩解什么。一个面目俊秀１０岁光景的男孩从她背后钻了出来。
“刁阿姨，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爸爸托人给你送来一套书。”她夺下青年手中的书，把那孩子推进了屋。
门在空吾面前重重关上。他越发觉得事情的背后另外藏着什么。他叹了口气，“这关我什么事呢？”
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一个端庄靓丽的倩影迎面走了过来。
“是子空吾吗？”
“……”他抬起头，觉得眼前白皙的面孔透着熟悉的亲切感。是谁呢？
“我是朱郁啊！想不起来了？小时候玩过家家总给你当新娘那个！”女人急得直跺脚。
“噢，是你啊！没想到当年的爱哭鬼变得这么漂亮啦！”青年头脑中浮现出片片金色的画面，童年的大杂院好似眼前。他们一起走进电梯。
“你怎么到这来了？现在干什么呢？”
“我开了一家专门卖推理小说的书店，来这给客户送货的。你呢？结婚了吧？”
“呦，和小时侯一样，还做侦探梦呢！”女人见他盯着自己戴着戒指的手忙把它藏到了背后。”“……我啊，现在在省电台做主持人呢！”
“这么说，那个‘心事和我说’节目里的朱郁就是你了！还真没想到，一直以为是同名呢！哎，只有像你这样的金牌主持人才能住得起这种豪宅啊！”
“我们这可是机缘巧合的风水宝地，五行俱全……”她高兴的笑起来。
七月的艳阳重新照在身上，不是热辣，而是渐渐升腾的温暖。
２.失踪的女人
直到第二天晚上，那个女人始终没有音信。
轮椅靠在屋角，他拿着本新书发呆，想着心事。他并不在乎那点未付的书钱，如果哪天遇到一个穷困潦倒但却深爱推理的同道也许白送他的书都比这些贵重得多。他只是觉得事情很是奇怪。
那个女人来得时候神神秘秘的，一副怕被认出来的样子。她既然要我把书送到“水晶巢”那种地方去，一定也是个有钱人，起码是个和有钱人有某些特殊关系的人。她自己为什么不去呢？嫌麻烦？不对，从她的话里判断应该是不想和对方见面，而且还假借男孩父亲的名义。会不会是孩子的母亲呢？那个父亲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昨天一直挡在门口那个蛮横的女人又是谁呢？看她的面相穿着和男孩对她的称呼应该是个保姆没错！这样一来，她用那种语气称呼女主人为“那个女人”，她们之间又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双方显然是敌对的，我又不能直接去找那孩子问。也许这些都是女人事先安排的骗局，男孩和保姆只不过是在配合演戏罢了。真是难办啊！等等再说吧！
他想到这无奈的笑了笑。
五天后的上午，青年走出店门。轮椅的控制面板调节到“散步”速度档后，准备按和朱郁之间的约定对她进行第一次拜访。悠然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种特殊的忐忑感。到目前为止虽然她和子空吾还不是那种亲密的关系，彼此间谁都没有主动表白过什么，但自己的确对他存在着一种无须语言的默契和醇美的好感。当从他口中得知邂逅了一个多年未见的童年旧友，而且对方还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她的心再也无法保持昔日刻意的平静了，顿生波澜。悠然不想看着本应属于自己的感情还没开始就已逝去，但当她和空吾四目相对的时候又开不了口，这是自己的性格使然啊！
街口的树阴下几个白发老者围坐在一起。连日的阴雨终于在今天穿插进了晴朗的旋律。声音呼高呼低，他们在议论着什么。几个字钻进了空吾的耳朵里，“交警大队长”—没错！当下这个话题虽然没有经过媒体的传播，但仍然在大众的口舌间流行开来。其中更是不乏加工、杜撰的成分，好象事件的主人公天生就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魔。
空吾自己觉得目前比较符合逻辑的版本应该是这样的：
女青年Ａ的哥哥拿着妹妹几年来的家信和部分电话录音从四川老家进京告状。理由是怀疑Ｋ市交警大队大队长Ｂ诱骗妹妹，并致其下落不明。中央调查组经过一系列调查，发现Ａ在工商银行的帐户上不明来由地多出了１３２万巨额存款。顺藤摸瓜又了解到，本来想在Ｋ市谋求机遇的Ａ却一度沦落为“发廊妹”，并在此期间结识了大队长Ｂ，不长时间后又顺利地成为他的地下情人。这种种变故致使Ｂ的妻子和其感情难以维系，含恨远遁国外。后经查明１３２万均系Ｂ在职期间贪污受贿所得赃款，为了掩人耳目自认高明地转移了目标。正巧Ａ的哥哥为了寻找妹妹而揭出了真相。
登记后，他跨进电梯，来到四楼。眼前通往“南阁”的走廊很长。朦胧的白光打在淡红色的墙壁上越发显得曲回幽深。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迷宫的腹内。沿着路线指示的方向轮椅在墨绿色的地毯上前进，而厚厚的地毯好象是一条永远看不到头的长蛇。空吾很是惊讶，在这样一个多人群居的地方竟然会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到处充斥着封闭的窒息感。这就像个巨大的铁盒子，究竟是放弃了里面对外界的俯瞰，还是阻挡了外界对里面的窥视呢？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在本已存在的阴冷中又增添了无数只眼睛尾随在后的异样。回头扫视，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走廊。刹那间他明白了！此刻隐藏在各个角度的电子眼正编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包裹着自己。如果有钱人的安全就是毫无自由与隐私可言，但愿自己永远都不要变成他们那样的人。他这样想着。
门敞开着，朱郁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她逆着光，好象一个怪异的剪影。
“一个人的日子很空虚寂寞啊！空吾，你能来专门看我，我真的很高兴。从大院搬走的第三年我的父母就相继去世了。这些年我跟着舅舅家一起生活……现在好了，终于有自己的房子啦！”女人的脸很苍白，眼角含着泪花。
“是啊，生活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住得起这样的豪宅我真佩服你啊！”
“你当我是银行行长啊？……”她欲言又止，顽皮的笑了起来。
“你还喜欢这个？！”青年指着客厅角落一只掩映在盆栽后的梅花鹿标本，很是好奇。转动轮椅来到跟前，他刚伸手想摸一摸。
“别碰！……脏。那是五楼的武医生送的。”空吾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手。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他顺势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张画递了过去，“上面的人你见过吗？”—正是那个黑衣女人！
“……没……没见过。”声音微弱，眼神闪烁—她在撒谎！
电闪雷鸣，黑云低厚，一场大雨正在积聚。
３.三重沙
张守坐在管理台里，手支着下巴，眼睛直勾勾的。闲来无事，他心里想着美事。“如果真像经理说的那样就好了！……除了每月寄给家里的，节俭一点一年就能盖上大瓦房，和芳桃成亲的日子不远了！”想到老家青梅竹马的女友拉着手叫他守哥的娇美样子，他的嘴角流出了蜜水。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他正打着瞌睡，头一沉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物业经理车大军站到了面前，正打量着他。
“小张啊！真是辛苦你了，从早到晚就你一个人。”
这句话可把张守吓得不轻，他猛地站了起来。起初觉得是经理想辞退自己说的反话，但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显然是虚惊一场。
“经理我下次不会了……”
车大军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里闪着琢磨不透的光。“好好干！你现在工资是８００吧？公司正准备提拔一批年轻人，不久涨到２０００不是没可能！”小伙子瞪大了眼睛，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有什么不信的？只要你表现好，多干活少说话。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多久没休息了？我又找了个新人，呆会就来替你。放你一天假，明天这个还时候准时回来上班。”
“我该去哪呢？这就是我的“家”啊！”他漫无目的的走进了黑夜。
夜，几只白色的寒鸦由远处飞来。纷乱的雨打在翼羽间使它们显得跌跌撞撞，溃不成群。玻璃建筑顶部的六边凹槽里它们潮湿的窝在风中摇摇欲坠。涡状气流带动层层黑云在“巢”上空积聚旋转。“飞白”环绕盘旋，哀嚣随之淹没在雷雨管风琴式的奏鸣之下。
浴室的莲蓬下，朱郁仰头对着水线，任其垂打。女人苍白的胴体好象一尊玲珑的玉雕，“墨瀑”恰似一只纤手揽于腰际。水流沿着曼妙的曲线盘旋而下，蜿蜒的轨迹仿佛条条冰冷的灵蛇。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脑中只有一个画面：风很大，乌云在头顶滚动。自己赤身裸体站在一栋大楼天台的边缘，脚掌悬在空中，只有足根像跷跷板似的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她冷静的向下看着，楔形的楼底仰卧着另一个自己。它倒在血泊里，像一朵红瓣白蕊的梅花，身体伸展成一个标准的“大”字型。它大睁着眼睛向上看着，眸子里好象在说：“来啊！来吧！这才是归宿……”身后突然推了一把，她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血涌了出来，接着肚皮撑开了一道口子，又一个自己爬了出来，她轻飘飘的飞上了天台，又站在了先前的位置冷眼向下望着……
雷声陡起，女人尖叫起来，双手抓着头发。这是一个可怕的白日梦，不分昼夜，就像一部不停在脑中循环播放的恐怖片。冲出浴室，她摔倒在地板上，跪爬着来到沙发边，从下边扒出一个白色的铁盒。冰冷闪光的针头扎入雪白大腿内侧青色的血管，液体缓慢流进身体。她瘫软在地，好象一堆无骨的白肉，眼神迷离，一副得到解脱的表情。
雨中，“神秘园”成人用品店里两个男人在对话。
“上次给你介绍那药不错吧？”满口黄牙的秃头男人一脸坏笑。
“哎—，毕竟是老啦！还得靠这些东西啊！有没有伤害小威力又大的新货色？……”
４.雪域梅花图
一段舒缓、清新的音乐在小楼内徜徉。窗外没有雨，只是乌云慢慢飘着。室内灯光的色调好象是提前迎来了夕阳。１６：１０分，子空吾坐在楼上卧室的收音机旁；悠然在楼下双手托着下巴倚在吧台里。“心事和我说”节目开始了，他们各自想着心事。
女主持人亲切、婉约的开场白仿佛是拨开灰冷空气的一缕骄阳。直播间的热线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迷茫男女们遭遇的倾诉在电波间响彻大街小巷。他眯着眼睛背靠在摇椅上，很是惬意。曾经有多少次这个声音陪伴着自己在都市的车水马龙间追侦疑难怪案，可自己竟从没想到是她！他好象睡着了，声音却在耳边分外清晰。青年完全沉浸在这种氛围之中，无法自拔。
悠然也合着秀目，完全能想象到空吾此时的神态。这个女人的声音仿佛真的存在着某种魔力，她自己也这么觉得。“笨瓜”你不能就这样轻易喜欢上她啊！她咬着嘴唇，心里好象有只小猫在抓玩着那敏感的区域。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又是大型情感互动类节目“心事和我说”的时间了。我是今天的当班主持方晴。也许收音机前的您要问：‘怎么不是朱郁啊？’那是因为我们大家的‘金话筒’在节目开始前临时请了病假，所以今天暂时由我来代替主持。希望大家继续用你们的信任和热情支持我，支持我们的节目……”第二天的１６：１０分，这个陌生的声音让空吾顿觉失望。
悠然心里泛起些许幸灾乐祸的愉悦，随后又怀疑自己的品格是否存在着某些卑劣的成分。
“只一天时间，她会得什么病呢？”青年疑惑着，心却飞到了那个阴冷的建筑里。“是嗓子哑了吗？只要能说出话她就应该做节目才对！这种带病工作的情况在广播职业中很普遍啊！莫非这只是什么特殊事情的托词？……”
他装好机械助力脚摇摇晃晃地跑下楼，启动轮椅，扎好安全带，直奔“水晶巢”悠然追出门首，望着烟尘轻轻摇着头，忧怨中带着无奈。
与其说冲进不如说闯进大楼更确切些。他顾不上登记，撇下轮椅，猛的站了起来。双手端至胸前，银灰在黑色间奔跑，手指演绎炫技带动双腿奔跑着钻进电梯。这一系列的行动只在刹那，大楼管理员张守一时看傻了眼，竟然张着嘴巴挥着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急忙迈开大步随后追了上去。其实并不是青年爱上了朱郁，只是在听过广播后心里突然莫明地烦乱起来。感觉好象有什么事要在今天发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曲曲弯弯的走廊此刻仿佛变得更长了。两个物体在急速奔跑，一个人，一个影子。“南阁”—迷宫的尽头终于到了。门关着，手落下却不声不响的开了。他跨了进去，很快又走了出来，门被重新锁好。
他拨通了玄丞的电话后，向电梯口走去。叮咚—门左右一分，冲出来的管理员和他撞了个满怀。他们坐在地上谁也没有起来，开始了一段奇异的对话。对方抓住青年的领口，恶狠狠的质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后者很平静，反手钳住了他的另一只腕子，他疼得松开了手。
“你如果不想让老板认为因为你的失职而致使业主被杀，最好在警察来之前如实回答我的问题。”空吾逼视着他。
“……什么？你说什么？谁被杀了？”张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得目瞪口呆，一身冷汗。
此刻空吾脑中又浮现出刚才屋内的画面。瞳仁中满目银白，仿佛是漫天大雪后的平原。一只红梅傲然吐放，红得那么凄艳，那么妖媚。好似一幅意于画外的水墨古卷，又恰似一扇唯美的东瀛屏风。
“你究竟是什么人？”张守重新仔细上下大量着对面的青年，满是怀疑。
“我是一个侦探！”空吾严肃的语气更是让这乡下小子把这名头和神秘与阴沉捏在了一起，顿生畏惧。“……那您想知道什么呢？”
“今天谁来过？有什么你觉得奇怪的事发生吗？”
“……没谁啊！就早上来过一个送奶工和一个报纸投递员。不过他们只是送到我的前台，然后再由我分发到业主那……其它想不起来有什么特别的。”他皱着眉头，回答得很谨慎，不像说谎的样子。
“这么说来杀人凶手就锁定在这大楼空间内的人啦！”空吾这么想着。“给我详细介绍这里住户的情况吧！”
“整个建筑内其实只设有五个错层别墅的结构，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阁’。一楼中阁的主人是个叫尧坤的小男孩和一个中年女人；二楼东阁是Ｋ市教育局局长龙明阳，老婆在英国陪儿子上大学，只有自己在国内；三楼西阁同样是个大官，Ｋ市税务局局长李寅，刚离了婚也是自己一个人住；四楼就不用我说了；五楼北阁是省医大医院的院长武廷圭，也就是号称国内脑外科第一神刀的那位，因为脾气古怪始终是个单身汉。这些大人物平时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耀武扬威，神圣不可侵犯的架子，其实私下也都是凡人。起码在我心里他们就没什么了不得的！比如说那个李局长吧！你猜他有什么爱好？我不说你永远猜不到，他喜欢杂耍杂技这些东西，而且听说还是个中高手。武大夫呢？他就爱摆弄动物标本什么的，还喜欢把成品到处送人。也许你曾注意过，大厅荷花池里那两只仙鹤就是他的杰作……朱郁和龙局长嘛？还真不知道底细……”谈到这个话题，张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好象把凶杀案忘到了脑后。
尖利的警笛声刺透了阴冷的空气，群鸦惊起。席地而坐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５.灰飞烟灭
细雨斜织，刚刚安静的鸦群又躁动起来。
青年刚想起身，马上又坐回原地。紧贴胸口的内兜里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伸手一摸他想起来了，是那张失踪女人的画像。展开皱巴巴的画纸，他把它举到对方的眼前。“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见过这个女人吗？”
张守瞪大了眼睛，向前指着。“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你知道她？！”空吾顿生炯烁。“说下去，还有什么？”
“这个叫胡恒娟的女人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大约一个月以前，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我们物业公司的地址，主动向车经理提出要一个人承担‘水晶巢‘的所有保洁工作。开始老板不想用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可她软磨硬泡甚至说可以不要工资免费来干。理由说是要尝尝和大人物近距离接触的滋味。管它呢？反正很奇怪。可想而知，哪个老板都求之不得多几个这样的员工。但那女人最后加了一个条件，就是只能每天晚上来。这一个月时间她工作得很卖力。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７月２３号那天就再也没来……”
叮咚—，电梯一开。市刑警大队大队长玄丞带头从里面冲了出来，他满头大汗，看见空吾和另一个陌生人都坐在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他走过去扶起空吾，“在大厅看到轮椅上没人，我可急坏了，还以为你出危险了呢！”
“没有，没有。这位是这的管理员。”他指着自己站起来的张守介绍说：“刚才觉得累了，我拉他一起坐下，从他口中掌握了一些一手资料罢了！”张守边挠头边憨厚的笑着。“有钱人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啊！连走廊铺的毯子都这么干净舒服。”青年说完也笑了。玄丞看着他俩摸不着头脑，一挥手让身后的徒弟王海龙把智能轮椅推了过来。
鉴证组的小刘伏着身，手拿刷子撒着白色的粉末正试图提取门把手上的指纹。“怎么样？”玄丞也弯着腰站在旁边。“又是个狡猾的罪犯！什么也没留下。”前者叹了口气。
他和子空吾一前一后走进里间。大块头突然停住了，疑惑地看着后者的脸，“你先前进现场没有碰门吗？”青年好象早就料到这点，早早就把戴着一黑一灰两只手套的手举了起来。
宽大的客厅内满眼雪白。从沙发到壁炉，从地板到墙壁，无一例外，整个空间都是这单一、纯粹的颜色。一具女性尸体俯卧在靠近排列着一个个硕大而规则的六边形落地玻璃窗的地面上。它胸口到左臂的位置下面压倒着一只干巴巴的梅花鹿标本。惨白的脸朝右下方侧着。一身红衣的尸体背上插着一把大号的水果刀，一道粗壮断续早已干涸的爬行血迹像笔下飞白般由客厅正中的沙发下终于尸体。四盆热带植物歪斜在一边。客厅靠近门的位置摆着一张玻璃桌，上面的果盘里躺着两个失去水分的苹果。
短时间内又一次直面朋友的尸体，这就像在本已撕裂的心口上又撒了一把盐。空吾不知为什么，脑子里总是能把眼前的一幕和西班牙超现实绘画大师达利那幅名叫《秋天的自相残杀》的画联系到一起。
警员忙着拍照，玄丞站在一边观察着尸体。看到死者脸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这不是‘心事和我说’的广播主持人吗？！”
听队长这么一说，所有在现场的办案人员都拥了过来，议论纷纷。此刻只有一个人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那，他转动轮椅逐一穿梭于现场每个割裂开的空间，就像一只漫无目的的猎犬在空气中翕动着鼻子。
他又推开了一道门。四面墙满满的，三面衣柜，一面镜子。地中间孤零零地摆着一张浅色的布艺沙发—看样子应该是个更衣室。中间的柜门开着道缝，径直拉开。里面整齐地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女裤。索性拉开另外两扇，一个上衣集锦，一个内衣展示。这就是女人的生活！关上门他慢慢地走了出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来到隔壁，玻璃门后是一间宽敞明亮的盥洗室。角落里一只大嘴青蛙样式的垃圾筒引起了他的兴趣。经验告诉他，“藏污纳垢”的地方往往隐藏着重要的线索！打开盖子，他仔细翻看着。这是什么？空药盒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显然是经过日晒水浸的结果。“每”……不，是“毓”……“毓婷”！！这不是避孕药吗？他的脑中响了个炸雷。
“宋法医，她是怎么死的？”空吾飞动轮椅来到尸体跟前。
“……”对方一愣，他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一向沉稳的青年为何突然激动起来。“噢，刀身伤及肺部……死亡时间大约在两个小时前……”
青年的心里一阵绞痛，那不正是自己从预感不好到赶往这的那段时间吗？！他眼角噙着泪花，声音哽咽：“请你……请你帮我检查一下死者的下身……”他把手中的药盒递了过去。宋法医仔细看了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转过轮椅，试图控制自己的感情。“你怎么了？”玄丞的大手拍着他的肩膀。“躺在那的是我的朋友……从小一起长的朋友……”
“意外收获！快来看—”宋法医蹲在地上，兴奋得挥动着手。两个人凑了过来。只见死者两只惨白的大腿上密布着触目惊心的针眼。空吾惊醒了！他终于知道异常出在哪了！这样一个活着的时候艳丽无比的女人在自己的更衣室里竟然找不到一条裙子。她是在掩盖丑陋—是在掩盖空虚—掩盖一个找不到生活方向的灵魂！做为一个名牌栏目的主持人—一个公众人物—一个万人瞩目的偶像，她找到了存在于社会的价值，但她却丢失了自己—丢失了自我生存的思维空间。是啊！像她在我第一次正式拜访时所说的第一句话一样，她是很空虚啊！很寂寞啊！这是在寻找刺激—寻找方向—寻找生活的坐标。那种成功光环后的苍白感除了死者自己谁也无法真正体会到的痛苦啊！所以她会疯狂甚至可以说病态的买衣服……
“和你怀疑的一样，死者是有过不短的性经历史……”宋法医透着职业冷漠的语气打断了子空吾不断扩张的思考。
“队长，你看这个！”王海龙宝贝似的用手罩着断过来样东西。原来是一张白纸上垄着两小撮烟灰。
“有个男人在这抽过烟！”玄丞似乎觉得这是个重大线索。
空吾迎过去，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仔细观察了片刻：“我虽然不抽烟，但观察的积累和适时的分析还是必要的。我要提醒你，刚才那句话里显然有两点完全错误的结论。即你所认为的一个男人抽过一种烟。你看！这烟灰乍看之下好像是一根香烟燃烧后所留下整段烟灰其中的两截。其实细致看来它们应该是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分类。左边这聚拢在一起短短的一截，最外缘呈灰白色，内芯部分却为灰黑色，鳞片状均匀排列—这明显证明是普通盒装香烟的特征。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盒烟的生产是机器流水线作业，烟叶原料筛选切割细致，烟身卷制匀称。这正是问题所在！就因为烟纸内的烟叶填充紧密，在火焰点燃香烟后，烟纸和贴近它的外缘烟叶由于和空气直接接触充分燃烧，而被紧紧包裹在中心的烟叶内空气流通不畅就导致了不能完全燃烧。所以产生了这种烟灰。右边这撮呢？恰恰相反！它松散细碎，几乎完全为灰白色。这就说明烟身卷制松垮，烟叶填充蓬松。在点燃后内部都能于空气良好接触，所以形成了后者那样的烟灰。没错！这就是咱们东北老代人尤其喜欢的那种手卷旱烟！”
玄丞抽出一只烟，仔细想象着他所推断的情形。心里既佩服他观察的精准性又对自己这个抽烟者惭愧。
“再来说男人的问题！朱郁本身不抽烟这点我很肯定。于是有两种类型完全不同的烟卷存在而独独只有一个男人在场这种推断很难被接受。如果说的确只有一个人抽了两种烟这种可能性，只会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第二者给他或者敬了他另一种烟，推断出有两个人曾在场，那么认为有第三者或者更多的人就顺理成章。因为还有不抽烟和不会抽烟者存在的可能性。如果是两个人他们分别抽了各自的烟，一样会得出很多人可能在场的结论。具体到底有几个人曾在现场停留还需要其它旁证的支持来最终确定。另外，我曾两次到过现场，一次是在不久前朱郁还活着的时候，所以能确定烟灰是最新遗留下来的。因为如你所见，像她这种喜欢白色而在我观察又有些洁癖的女孩是不能容忍肮脏的烟灰在角落里过夜的。只有烟灰没有烟蒂，真是狡猾的家伙！”
两人又来到尸体跟前，警员们正准备在勾画好人形后抬走它。旁边的宋法医指着其身下的地方又叫了起来：“看！那是什么？”
６.死前遗言的理论
雨大起来，凹檐下群鸦聚会似的蜷缩在一起。
雨滴噼噼啪啪的打在玻璃上，搅得人心绪不宁。窗外黑灰色的天空让客厅内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
人形线内先前死者右手下的位置一个奇怪的图案赫然于前。它的发现给周遭湿冷的空气带来了几分诡异。一个什么样的图形呢？那是用血画成的形状，一个３/４圆形的下方缺口处按着一枚清晰的拇指印—这似乎简洁到了神秘莫测的地步！
“这是什么意思呢？”玄丞的眉头锁成了疙瘩。
空吾半蹲半跪，手撑着地，习惯性的抚弄着三角胡。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图案，脑中思考着前前后后的事情。
玄丞站在旁边低头看着，一手叉腰一手轻拍着后脑。十分钟过去了，青年仍然没有动静。门一响，王海龙拿着记录本径直走了进来。看到这情形，便压低了声音把从大楼管理员那了解到的情况做了汇报。
“你们觉得手印代表什么意思？”青年突然开口了，眼里虽然充满谜底了然于心的自信，但脸上却是一副痛苦中敛含着愤怒的复杂表情。
“……这个嘛！当然是诚信、信誉的保证啦！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玄丞看着他。海龙则看着他们俩。
“我认为最本源的意思应该是代表本人，独一无二，‘我’的意思。”他微笑着，转向另一方。“海龙，请你把了解到的所有业主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和男孩一起的那个女人除外……好，谢谢！”他接过来看了一眼，又递给了玄丞。“大队长，不知道你对中国的古文化是否感兴趣？看看从这几个人名中能参透什么玄机？”
尧坤 龙明阳 李寅 朱郁 武廷圭
他既然这么问，其中必定藏有什么重要线索……这么想着，后者更是瞪大了眼睛使劲看着手中的纸条，可还是猜不出空吾这没头没脑的话究竟是何用意。“这和死前遗言有什么关系？”
“死前遗言，没错！一个精彩的死前遗言！”青年虽然说着话，但眼前却不停地流动着克里斯蒂笔下《东方快车谋杀案》中的文字—这正是那个失踪的黑衣女人所购文集中的一部啊！他的语调在变化，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是与朱郁灵魂的对话吗？抑或是解释为陷于痴癜的临界状态呢？总之他继续说下去：
“死前遗言往往是濒亡者用尽最后残存的些微意志对凶手最直接的控诉，他们在和死神争分夺秒就是为了让后来者知道事情的真相。遗言整体又分为两大类即语言遗言和绘写遗言。语言类因其死前尚存言语能力，所以他们会尽量在最短时间内试图表达出最多的信息，以达到言简意繁的效果。故多用比喻、引晦、借代等复杂修辞方法，这就需要做为解码者的侦探在追逐线索中逐渐于做为编码者的亡人达成统一的共识。这种留言方式最大的缺点就是稍纵即逝不易保存，且词句具有歧义性。以致推理者必需具有广博庞杂的丰富知识和具备战胜重重困难的毅力。”
身为警官的玄丞从不相信鬼神乱力的存在，但看着轮椅上侃侃而谈的子空吾却迷茫了。他在怀疑这真的是平日的他吗？青年的面孔变化着，变得如此陌生又如此虚幻。“我这是怎么了？”他揉着眼睛。
“本案明显是绘写遗言的类型。而这种类型最大的特点就是图简意繁，相对容易解读。因为濒死者没有机会和其他人同时空沟通，所以往往赋予图形的含义不可能过于晦涩难懂，甚至可能是只把生前于某人约定有某种意义的事物抽象化而已。它的关系形态和广告学中的标志设计极其类似。由三方组成大三角示阵，正上方为“共识”，左下为“编码”，右下为“解码”，传播方向顺逆皆可。因濒亡者也就是编码者在编写遗言这道密码的过程中考虑到与后来解码者能共同识别或提前约定而留下遗言。所以解码者在共识条件下处于现场相对容易正确理解其含义，并做出清晰解读。我和朱郁之间就是这种传播关系。她生前曾无意间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这栋别墅大楼是五行俱全，机缘巧合的风水宝地！’何为五行俱全？又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呢？再来看你手中写着人名的纸。”
王海龙也好奇地凑到玄丞跟前，仔细看起来。
“五行指的是什么？即金木水火土。整个案件我除了在这几个名字中悟出玄机，再也找不出更好的出处了。先来看后四个名字：龙明阳的第一个字是‘龙’；李寅中有个‘寅’；朱郁的开头是‘朱’；武廷圭中占个‘武’。寅在十二生肖中代表虎；如果你想象力丰富一点，也可以认为圭等同于乌龟的‘龟’，那就成了‘武龟’。这么一来你会想到什么？”
“莫非是‘四灵’！”玄丞惊呼。海龙看着他们，自己还是摸不着头脑。
“没错！就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四灵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五行中龙属木；虎属金；雀属火；龟属水。”
“那土呢？”小伙子终于等到了一个插话机会。
“土？土多的是！”空吾一笑。“别忘了人名中还有一个‘尧坤’呢！坤代表什么？古语云：‘天为乾，地为坤。’地就是最广阔的土。‘尧’字的繁体写法又怎么写？是‘兀’字上边三个‘土’。这真是天下之土归一名啊！现在五行俱全了，还差机缘巧合之说。四灵又叫‘四方神’或‘四向神’，分别镇守天地间四个方位，即东方木青龙；西方金白虎；南方火朱雀；西方水玄武再加上一个中央无极土。想想看，这是什么？不正是他们名字所对应的‘东西南北’四个阁的方位吗？朱郁留下的死亡遗言最终想告诉我们什么呢？自古有天圆地方之说，又分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一个整体的的‘天’唯独缺失了下方那１/４的部分，而且那个图形像是一个张大的嘴又或是一把巨钳向下侵吞着代表‘我’的指印，这诉意再明确不过了。”
想到刚才对烟灰的分析，玄丞掏出手铐带着徒弟大步向门外走去。
“等一等，你就不想知道他们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吗？二人一愣，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我暂时只能告诉你们一句话，那就是‘他们曾经是个完整的圆’。其它结论为时尚早，不便泄底。”玄丞站在原地不解其意。青年招手叫过王海龙伏耳说道：“你帮我查查……”
７.琥珀
雨停了，鸦群又欢快的聒噪起来。
门一开，烟味冲面，青年被呛得咳嗽不止。客厅内空气浑浊，烟雾缭绕，不知究竟有多少根香烟才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三个中年的男人放下各自手中的扑克牌，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三个来者身上。“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其中一个身材颀长戴着金丝眼镜的站了起来，无疑他是这间别墅的主人。
“这房子的隔音做的不错嘛！你们什么都没听见吗？玩多久了？”玄丞一脸严肃。
“大事！什么大事？死人了还是着火了？我们一点也没听见啊！烟倒是抽到嘴麻啦……哈哈哈哈……”侧过身来的胖男人话中带刺，一副吃软不吃硬的样子。
另一个额头饱满肩膀宽厚的男人见状，满脸堆笑马上息事宁人地说：“警察同志别介意啊！他是钱输多了，心情不好，火气大……”
玄丞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搜寻着什么，接着问：“四楼南阁发生了杀人案。你们都是这的住户吗？认识死者吗？”
瘦高个面现惊讶，“有这事？！这一定得向物业公司抗议，以后要狠抓业主人身财务安全问题……我是这房子的主人，叫武廷圭，是一名医生。”随后他又指着胖子介绍说；“他是三楼西阁的主人市税务局长李寅；这位是住在二楼东阁的教育局长龙明阳。你们认识南阁那位吗？”两人一齐摇头。“不认识，只知道好象是个年轻女人。”
男人以为抬出在座者的身份会让来人注意点分寸，可万没想到玄丞的脸上却升起了怒色。空吾拉了一把，低声和他耳语了几句他这才退到了后面。
空吾微笑着，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转动轮椅，悠闲地在室内各个空间参观游览。玄丞拉了一下海龙的袖口，低声问到：“刚才子空吾和你说什么了？”“师父，他早料到你会有这手。所以告诉我如果你硬要逼问，以后就不再帮你破案。”小伙子指着轮椅，脸上一副狡笑，心里早已诚服。“哎，这招真绝啊！”玄丞又气又笑。
青年在角落一堆动物标本前良久地凝视，眉梢动了动。因为背对着，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倒是让三个男人不知所措起来。他回过头来，脸上仍然是先前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他递了个眼神，让两个同伴和他一起出去。
出了门空吾示意玄丞按着刚才自己的安排守在门口，直到他回来。三个男人送了出来，见青年和海龙向电梯走去互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玄丞故意咳嗽了一声，他们缩回了屋，把门紧紧地关上了。想到三人趴在门后偷听动静的样子，他觉得甚是可笑。
管理员张守用钥匙打开东阁的门后走了。两人一前一后钻了进去。灯一开，只觉得好象是野兽派绘画大师马蒂斯笔下狂野、炙烈的色彩涂满了瞳仁。处于这种环境，连空吾也身不由己地受制于欲望膨胀的生理反应中。努力静心细看，满眼的装饰风格显现出突兀的不协调感。窗帘的西班牙风情；欧式壁炉的厚重典雅；水晶吊灯的奢华矫作无不把蹩脚的中式檀木桌椅和名人字画排挤在外。这一股脑的堆砌编排恰是顺理成章的把主人矛盾极端的审美习惯与心理状态反馈给了观者。看着，看着，一种断断续续的咕噜声引起了青年的注意。他的耳朵敏感起来。这是什么呢？寻声而去，越来越清晰。没错！是水冒泡的声音。
海龙猛地拉开门，脚下黑白相间的地砖像是一张巨大的国际象棋盘使人目眩头晕。空吾掀起抽水马桶的盖子，声源就在这！同伴看着里面，一副失望的表情。“什么也没有啊！是你多疑了！”“不！仔细看，看清了吗？水是淡蓝色的，里面有东西！”他推开他，手伸了进去。水的颜色顿时深了许多。“货还真不少啊！不好，卡住了！快，快帮我拉！”马桶里的污水翻腾着。费了好大劲，手才拔出来，轮椅倒在一边，两个人也坐在了地上。
“是什么？”王海龙爬了起来，很好奇的盯着他的手。看着手中的东西，愤怒顿时在空吾的胸膛里暴涨，他觉得好象是一把烈焰由红肿的手背烧遍了全身。他把它们摔在地上，咆哮着。
一声响雷，群鸦惊起。
“怎么会是安全套和万艾可！”海龙惊愕地看着他。
“朱郁的男人就是龙明阳！这个伪君子！教育局长？笑话！简直是天大的耻辱！她手上的那枚戒指，和南阁这套房子……我真是一个笨蛋！白痴！为了摆脱空虚。为了寻找刺激……她竟然，竟然……也许只是冷冰冰的躺在那……”子空吾抓着头发，不敢再想下去。
把王海龙打发上楼后，他独自来到了大厅。那双布满雪丝的眼睛着实令张守不寒而栗，他的声音沙哑：“让我看看今天的监控录象。”
对方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隐秘摄像头的。“恐怕帮不上你的忙了，公司规定在楼内只有业主没有外来人的情况下是不开监控的。”
“噢？奇怪的规矩！还能找到胡恒娟失踪前最后一晚的录象吗？”
“等等，我看看……７月２３，找到了！……奇怪！怎么是空白的？”“什么？空白的！也就是说原本有内容的带子被洗掉了？！……那天谁进过管理台？或者有什么怪事发生吗？”青年急切起来。
“我想想……哦！那天晚上我在打瞌睡，物业经理车大军突然来了……”
“没错了！事件的真相就如我之前怀疑的一样，这一切都和那个失踪的女人有着重大关系……”子空吾心里这么想着，表情依然平静。他仿佛看到朱郁正站在不远处微笑。
第二天“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切如初。只是南阁的门上多了一块写着“低价出售”的牌子。
翌日傍晚，大楼里来了一个长着娃娃脸的胖子清洁工。他拎着水桶。扛着拖布，夹着扫帚，腰里还别着块抹布，满头大汗，看样子干得很起劲。像把各家的门把手这种吹毛求疵的小事他都不放过。有人经过身边和他搭讪的时候，只是抬起头，空洞的眨着不大的小眼睛，一个劲的比划，嘴里咕噜着—一个哑巴！
相安无事，又过了三天，这天的晚上。因为停电，走廊显得很黑。窗外的夜空清澈醇美，地毯上的月色则散射出迷幻的蓝调。南阁的门无声无息的轻开了道缝。一双眼睛在门后向外观察着，侧耳倾听，短暂的安静。忽有鸟叫，很难听，他的耳朵动了动。打听常明灯下管理员张守趴在台子里不醒人事，脚边的酒瓶向前滚动到了另一个人的鞋前，他痴笑着，瞄了眼手表后径直朝楼上走去。电梯门左右一开，两个黑影碰面，互点了下头，他们蹲在地上旁边放着两个黑色的大旅行包。“都在吗？没少吧？”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问道。“还有那份呢！怎么还没上来？”鸟又在叫，一样的难听。电梯门一开，又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怎么这么慢？快过来！”先前那个声音不耐烦了。后来者点了点头，咧嘴笑了笑，寻声而去。“你还笑得出来？”他把一个同样的大包扔在两人的旁边。“好了，到齐了，出发吧！”他们来到电梯口。“不对！有人上来了！”话音未落，梯门开启。走廊上所有的灯猛地亮了，眼前一花，三人被冲进来的玄丞、王海龙和那个新来的清洁工几乎同时按倒在地。后面的警员一拥而上，手铐齐下。他们试图反抗，挣扎着抬起头，随后又彼此间看了看，三双眼睛中充满了绝望—武廷圭、李寅和龙明阳万没想到末日会降临得这么快！
子空吾拍着小矮胖子的肩膀，“苑离啊，让你这个推理撰稿人做一回真正的卧底感觉不错吧？”“少来，哪是卧底？分明就是群众演员！”两个人都笑了。
“你们几个，把他们押到一边去。”玄丞吩咐完警员们蹲下端详起那几个黑色大旅行包来。“这里究竟装着什么呢？”
“你在打开之前最好做好思想准备，里面的东西你一定感兴趣，打开吧！”空吾一脸悲伤。
拉链一开，众人皆骇。厚厚的保鲜膜内包裹着一块块硕大的“琥珀”—松香棕黄色的晶体中惨白的尸块仿佛冰封的无名生物。眼前的景象使身经百战的玄丞也感到了无比的恐怖。昔日的丽影成就了今朝邪恶的“艺术”！
盘月升至“巢”顶，寒鸦在叫，怪异中带着悲凉。
８.寒冷的巢穴
细雨霏霏，乐声忧蓝。他，伏在窗前。
“今天，一个永远值得怀念的日子。朱郁的身影随风而去，‘心事和我说’中多少难忘的点滴，她走了，将所有的美丽带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收音机里一个陌生的声音情真意切的表达着哀思。
“是你的眼泪吗？”一句呢喃，雨滴落在脸颊，丝丝凉意浸上心头。“正是这雨害了你啊！”话语中带着矛盾的无奈。
玄丞和王海龙坐在桌边静静地听着。
“二位还记得之前连日的阴雨吗？天气的变化会直接影响人的心理。这种鬼天气极易让人产生消极的情绪。朱郁就是这样，最后导致了死亡。那个死前遗言图形的含义我已经讲得很明白，那又是什么让他们四个人组成了‘同体利益之圆’呢？正是朱郁临死前还费尽心机，竭尽最后之力扑倒在身下的那只梅花鹿标本。没错！四个人每人至少一只的标本肚子里分别藏匿着另一个女人的碎尸。这就成了他们之间相互制约的利器，为了保守各自的秘密他们信守着永不外传的诺言。直到连日的阴雨，女人脆弱的心理首先发生了可怕的变化，眼前不时出现的恐怖场面终于让她喘不过气来，精神几近崩溃，声言不想再这样下去。估计这对于三个亲手杀人并支解尸体的男人来说无异于刀压脖项，是致命的威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其中龙明阳和朱郁有那种特殊的关系，一定心存顾虑，不忍下手；致死的刀伤不是立即毙命，如果那样她又怎么会爬出远的距离而留下线索？这种推论下，显然不是神刀医生武廷圭稳准狠的风格；最后只剩下李寅一人，考虑到先前我对他喜好杂技之流的了解和刀柄上没有指纹，应该就是他精通飞刀的结果（掷飞刀通常是手掐刀身一面）。想到这点恰恰是他肥胖的身体告诉我的，杂技里如果说到柔术和协调性强的项目我简直无法想象他能够胜任。”
“当时的细节可能是这样的：朱郁把另外三个男人聚到了南阁，坦白了自己的感受。也许开始时男人们会百般安抚、解劝甚至威胁。可是女人就是听不进去，而且越说越疯狂，越来越歇斯底里地现出病态。男人们掐灭因压制狂燥点燃的香烟，也显出了雄性的强悍。可能他们曾撕扯在一起，试图制服住女人。可女人挣脱了，在屋子里乱跑，甚至攻击他们。这激怒了李寅，他随手抓起水果刀掷了出去。事后龙明阳一定怨怒不已，和前者矛盾起来。当时只有身为医生的武廷圭相对冷静，他清理过现场后，把两人拉到了自己的北阁。事已发生，他们不得不又团结在一起，研究下一步的对策。可他万没想到还是遗漏了小部份的烟灰。由于我的突然介入，他们知道已经没有机会再做手脚了，于是就有了同时点燃数支香烟制造长时间赌博不在案发现场的一幕。”
“在案发现场我一直没有提及标本以及而后在武廷圭家笑而不言的观察，都是要达到两个目的。其一，就是给他们施加心理压力，让他们觉得我们已经对某些事物产生怀疑但眼前还没有真正找到确凿的证据；其二，就是在这种心理高度紧张状态产生后，一旦我们造成目标转移放松对现场周边追查的假象，他们就会急于处理掉包括南阁朱郁那份原封未动的尸块。我随后派苑离这张生面孔假扮清洁工打探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出所料，结果第五天夜里他们就忍不住开始行动了。”
“那他们到底又为什么杀那个叫胡恒娟的女人呢？”
“怎么了，大队长？这回他们又死不招供了！你一点也没问出来吗？”子空吾转过身来和玄丞对视着。
“这你也看出来啦！他们的嘴团结的紧啊！”他叹了口气。
“胡恒娟之前在‘水晶巢’做了一段时间的清洁工。”玄丞疑惑地看着他，眼睛好象在问：“和这个有什么关系？”青年把脸转向他旁边的位置，“海龙，你现在可以告诉他我交代你的事情了！”
“通过对大楼６月末至７月２３号这段时间监控录象的搜索，我发现了几个可疑的来访者，并且怀疑他们在访客登记上用的是假名。经过大量走访调查我终于知道了胡恒娟的真正死因。”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无比严肃的看着玄丞，继续说下去。“税务局长李寅利用巨额偷逃税问题对Ｒ集团狠狠敲了一笔，准备中饱私囊。其间Ｒ派出代表财务主管王某多次在住所和前者进行数目协商；省医大院长脑外科神刀武廷圭被人买通，致使自己手术抢救中生命垂危的Ｍ集团老董事长蔡某死亡……”
“这就对了！加上有妇之夫教育局长龙明阳趁妻子长期在国外陪儿子上大学的空和电台著名女主持人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这三件见不得阳光的事。都被清洁工胡恒娟无意间撞到，便引发了他们保卫利益共同圈而迸发的杀机。”说这些话的时候空吾脸上一直是愤怒和冷酷的表情，他接着问：“我要你帮忙的另一件事有眉目了吗？”
“噢，查到了！中阁那个叫尧坤的男孩就是不久前出事的市交警大队大队长尧富利的儿子。他的原配老婆经检查没有生育能力……”
“哎—，一个可怜的母亲啊！”他叹了气，语气里充满背悯和同情。“那个叫胡恒娟的年轻女人根本就不是传言中尧富利的情妇，只是一个人家的代孕机器罢了！她可能还一度幻想可以一步登天，过上富足的生活，可以取代人家的老婆，名正言顺的成为队长夫人。她就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殊不知孩子一生这一切“美好”都会变得残酷无比。至于那１３２万嘛？应该是男人偷拿了身份证，在银行开了一个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的帐户。孩子生了，可能都没抱过一下就让人家隔离起来继承香火去了。一切都结束了，十年后终于得知了儿子的下落，她甘愿找上门去当免费的清洁工，为得只是看看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如今还好吗？之所以要求晚上上班，一定是她白天还在打着一分可以养活自己的工。可这短暂的幸福很快就以阴阳永别的方式结束了。在被杀之前，她来我店里买了一套克里斯蒂的推理文集给儿子，我事后想来一定是希望他在这个阴冷、污秽的“巢穴”里能够“出泥而不染”的成长。何其用心良苦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空吾很是消沉，深居简出，少言寡语，总是一副沉浸在回忆里的样子。悠然呢？得知发生的一切之后内心的警报暂时解除了，又回到了昔日的平静。她也时而发呆，深省着自己，究竟是不是心胸太过狭隘了呢？此时的她，在眼里对青年又多了一份珍惜与爱慕，随时准备着迎接下一次的考验。
这天的早晨，阳光明媚。子空吾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一反常态起的很早。久未关心的胡子也被精心修饰成颌下的俏皮三角。虽然眼圈还有些黑，但整个人倒显得神清气爽。包了些东西，他出门了。临走前还难得的和悠然说了一句令她极其意外的话：“悠然—，其实你的心思我知道……”“他又回来了！”她的心里升腾着温暖的悸动。
“水晶巢”顶楼的“浴日台”里走动着两个人影。一个坐着轮椅的青年，一个站立面前的男孩。通透柔和的光洒在身上，很是温暖。
“你母亲的事我已经全告诉你了，今后有什么打算？……这是她遗忘在我店里的书，现在交给你……”空吾意味深长的望着他。
男孩接过扎着红丝带的书，贴在脸上亲着，仿佛那是母亲的面庞。清澈的目光抚摩着上面的名字，流露出无限的亲切——《点与线》、《人性的证明》。
“８月１５日，生日快乐！”
空吾仰望近在咫尺的穹顶，耳边似乎响起了管风琴的奏鸣。视线迷离，意识旋转，仿佛觉得自己在缓慢地向下倒去。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场景：六边形玻璃的一角破了一个不大的窟窿，不知何时上面落了一只机敏的螳螂向里探询着。片刻，它冲进了一张蛛网，蜘蛛收到了振动的信号兴奋起来。螳螂挥舞镰刀，网没有破，只是剧烈摇摆着。玻璃外几只红眼睛的白鸦观察着这场争斗，他们激动起来，抖动翅膀，尖嘴在玻璃上乱啄。撞击声在空阔的空间回荡……
“那只螳螂不正是自己吗？”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气从建筑深处涌来，不断加剧，逐渐向四外扩散，以“巢”为中心沿着广场巨网状的纹路不断辐射开来。
此时内心有一个清晰的声说道：“这是一个寒冷的巢穴；更是一个寒冷的夏天，因为我在这里逝去了一个本已失而复得的朋友。”
[此贴被血色黑夜于2007-11-6 11:54:3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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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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