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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化时代的公安文学
朱 维 莉
【朱维莉 (1956- ),女,江苏省人 ,中国公安大学副教授 ,主要研究方向为公安文学。】
一、人物形象的数字化
人物形象的数字化是现代信息社会的必然产物,数字化以后的人物形象与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形象大相径庭,他们不再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而更像是众多信息的堆积物。其实,在20世纪初,现代派文学的领军人物乔伊斯已经描画了这样的人物,他们生活在大都市中,他们不能像传统的文学人物那样有条不紊的思维,他们的思绪被切割成为碎屑,纷纷扬扬洒落在都市的每一个角落。切割他们思想的是城市发散出的各种信息,包括小贩的叫卖、戏院门前的招贴画、报纸夹缝中的讣告、城市歌谣、拍卖场上的吆喝、交易所中的喧闹等等,这些信息以难以抗拒的力量闯进了人的精神天地,重新整合了人的思维,并且成为思维的一部分,于是我们看到主人公的头脑仿佛是女巫的坩埚,猫头鹰的眼珠、蝙蝠的粪便和诸如此类种种不可思议的东西都成为作料,教堂的圣歌和流氓的小调在现实生活中水火不相容,而在主人公的头脑中它们却发出和谐的声调。作者声称,他描写的是一个分裂的头脑,他还特别强调,在现代城市中,一个分裂的头脑才是正常的头脑。20世纪初,真正意义上的数字化时代还没有到来,而数字化的人物形象已经呼之欲出。20世纪中后期,社会数字化的脚步加快,人们在一片惊呼声中已经感到,除了“爆炸”这样的字眼已经很难形容信息增长的速度。在未来学家的笔下,数字化得到了学术上的阐述,他们为生活在不久的将来的人们开了一个精神食粮的菜单:半张招贴画、一条短讯、一个流行歌曲的旋律、一个小笑话、一条财经资讯和一幅漫画。他们认为,未来的人们会从容接受这些信息,并且心安理得地享用它们。而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现代人的头脑被各种各样的信息充斥,人们越来越感受到自己的头脑像是一架存储信息的机器,他们与机器交流,在赋予机器生命的同时,自己也带有了机器的属性。这样的变化不可能像移植入人体的芯片那样可触可摸,它更多地发生在精神层面上。这样根本性的变化不可能不反映在文学中,恰恰相反,数字化了的人物形象才是文学中最正常的现象。如果人们在当今公安文学的作品中,发现主人公像福尔摩斯那样思考问题,应该有理由相信作者没有写出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人。福尔摩斯属于那个遥远的时代,作为文学形象,他将和伦敦街头辚辚的马车声一起尘封在文学史中,可以想见,未来的公安文学中,数字化的人物形象将成为绝对的主角,他们的头脑吸纳大量的信息,他们思索的方式更像是一个信息处理中心,他们和文学史上任何一个时代的人物形象都不同,并且数字化人物的人情味将是未来公安文学的一大看点。
二、环境的虚拟性
环境的虚拟性是数字化在环境描写中的体现,其主要特征是人物以独立的个体出现,以往的文学形象赖以生存的环境被淡化甚至完全消失。在整个东方特别是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环境一直被认为是人物描写的一部分,移情入景、借景抒情是中国文人经常采用的表达方式,人和景物的水乳交融是中国文人毕生追求的崇高境界,而且在很多时候自然景物不仅仅是人物活动的舞台,更是人物情感和人物品格的延伸,就像李后主连绵不绝的愁思化作了一江春水向东流,曹操老骥伏枥的豪情壮志化作了瀚海波澜。对于习惯了在大自然中抒发情怀的中国人来说,蓦然间自然环境烟消云散该是什么感觉?试想易水边没有了萧瑟寒风,春风得意的马蹄下没有了花,送别的时候没有了孤帆远影,感伤的时候没有了无边的落木。在传统的文学中,人活在自然景物中,而在现代生活中,自然活在人的心中,就像诗人纪伯伦所说:我就是整个世界,而世界是我心灵沙滩上的沙砾。自然环境描写从文学主流中淡出将成为趋势,人们将更多的目光投向了心灵。在很多时候人们不再需要用自然作为依托物来表明心迹,那种迂回曲折的表达方式和现代生活相悖。尤其是公安文学,即使是在过去的年代,电光石火的公安文学也没有真正关注过自然景物,只是在紧张的情节的间隙叫读者瞥到自然的一角。相反公安文学中有许多理性的成分,比方说逻辑推理。在新时期,这些一直被潜藏在情感故事后面的东西会浮出水面,成为故事的主角。人们看到的故事大多数将发生在脑海中,这也会进一步淡化景物描写的作用。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也会折射在未来的公安文学中,无论人们怎样去亲近自然,自然还是离人们远去了。都市中水泥构筑的壁垒将人与自然隔绝了开来,文学会忠实地描绘这样的生存状态,这也促成了环境描写的虚拟化。不仅是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也是如此,大家习惯看一个人怎样出生、成长,直到死去,大家习惯于将环境作为人物活动的舞台,看着他怎样在环境的影响下成为一个好人或者坏人。一旦人物依存的环境不复存在,作者将怎样解释人物的来龙去脉?而在未来的文学中,这些曾经是文学中重量级的因素已经开始变得无足轻重。这叫人想起了文坛巨匠海明威著名的冰山理论。他主张将那些人们熟知的东西抛入水下,他认为这样才能使冰山显得深厚。他的代表作《老人与海》中的主人公峭然孤出,没有童年、没有亲朋,没有社会关系和成长的历程,只有电影闪回般的简单叙述,一出场就已是白发苍苍。海明威代表了未来文学发展的趋向,他使我们懂得:原来人物可以写得这样简洁和深刻,在摆脱了环境描写的羁绊后,作者写出了纯粹的人和人类精神。社会学的因素也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在过去的社会形态中,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尤其重要,一个人所有的生产知识和生活知识都是通过向前辈学习而得来的,这样的社会被称作前喻社会,在前喻社会中环境描写对人物塑造尤为重要。现在人类已经逐渐步入了后喻社会,在这样的社会形态中起决定作用的是人学习和掌握新知识、新技术的能力。在未来的文学中,环境之所以会虚拟化是因为在未来人物学习和成长的环境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此外,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人类对自身认识的深入,人们发现虚拟的空间是客观存在的,对这些虚拟空间的关注与日俱增,描写和表现虚拟空间也势在必行,类似电影《黑客帝国》表现形式不会使人感到虚荒怪诞,人们对虚拟生活的认同将加剧环境描写的虚拟化。 三、结构的模式化
结构模式化是指未来的文学将会套用文学经典的结构模式,利用人们熟知的文学经典作为载体,快速传递新的信息。这在20世纪已经有明显迹象,有套用古希腊荷马史诗的,在古代英雄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框架中放入了现代小人物的平凡生活,仿佛将一支滑稽的谐噱曲用宏大的交响乐来奏出,伟大和平凡、崇高和庸俗相映成趣;有套用古老的童话模式的:一个男孩被恶毒的后母赶出家门,只身来到人迹罕至、到处潜藏着危险的大森林---一个男人由于种种原因无法融入社会生活,他来到野外,想用孤独和无休止的劳动来忘掉痛苦。一旦后者出现,在西方文化背景下生活的人们马上能联想到前者,故事中充满了耐人寻味的暗示;有的套用圣经模式,使凡人小事像圣迹一样戴上了光环,市井俚语像箴言一样扣人心弦。模式化通常是带有贬义的,而在新的时期模式化所代表的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沟通、交流,是承上启下,也是继往开来。此举弥合了深谷,夷平了高山,跨越时空,在不同年代和不同的文化之间架起了桥梁。在20世纪末期,文学出现了大融合的迹象,与现代派的破坏传统不同,后现代主义将修复作为自己的主要任务。现代派走过的路上一片废墟,而后现代主义却在废墟上建立起了伊甸园。这便是21世纪的文学主潮,我们认定未来文学结构的发展模式,正是基于这样的大背景。同时,结构的模式化也是对现代社会形态和现代生活方式的一种模拟,在信息社会,程序化渗透到了社会的每一个角落,程序化后的社会生活必定会有文学显现,其现象之一便是结构形式的模式化。模式化既是对社会形态的写照,也是对社会成员思维方式的描摹。当人们习惯密码和关键词来解读一切的时候,模式化成为作者最适宜的表达方式,也是读者最容易接受的方式,因为它和现代人的思维节奏合拍。生活方式的变化也会影响到文学的表达方式,当快餐受到消费者的青睐,快餐文化也成为现代人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网络文学风靡世界,而网上的小品一呼百应。这种快餐式的精神产品迎合了现代人的需求。一道类似“小鸡过马路”的题目参与者众多,在同一模式下新奇的花样层出不穷。作为当代文学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公安文学也会出现结构模式化的趋势,人们喜闻乐见的结构模式会出现在公安文学中,像一声亲切的呼唤,唤起读者的关注。 四、语言“大话”
在所有的因素中,文学语言的未来化的迹象最为明显。改革开放初期发生的粤语对普通化的冲击,与这次冲击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以《第一次亲密的接触》和《大话西游》为蓝本,文学语言出现了“大话”的趋势。其主要表现为:密码化、程序化和“大话”。密码具有鉴别身份和打开通道的双重作用,好象《一千零一夜》中的咒语,在“芝麻开门”的呼唤声中,宝库的大门轰然打开。未来的文学语言也有同样的特征,字里行间是不是槛外人已经昭然若揭。只有对时尚了如指掌的人才会如此运用语言,这种语言就像是身份证明,可以使以后的道路畅通无阻。曾经风行于港台的无厘头语言,能够帮助我们理解未来的文学语言,它有不同寻常的表达方式,即使有时候它表面上看来很平常。更重要的是它有特定的受体,只有在特定的人群,比方说青少年人群中才能达到交际的目的。在这种大话语言中,一段看上去毫无意义的台词会引起会心的微笑,对于熟悉这种表达方式的人来说,“如果有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这样的句式代表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已经远远超出了原来的故事情节。它是现代人发出的信号,凭籍着这个信号,人们彼此探测、相互交流。它也是一种默契,是对双方生活态度的赞许和认同。在信息时代,语言更多是作为一种文化识别信号,扮演着发生信息和反馈信息的角色。密码化的外在表现是语言中的数码和简缩句大幅度增加,“1314258”这样的表达形式会从网上蔓延到文学作品中,这更加深了人们对这种数码时代产物的印象。与文学结构相仿,语言也程序化了。当一种句式为人们熟悉并得到人们的喜爱时,这种句式便以惊人的速度得到复制。“痛并快乐着”演变成为“穷并肥胖着”等等数不清的翻版,在表达了本意的同时,也在呼应着范本。人们将惊喜地发现许许多多作品原来发自同一个源头,像那些口口相传的史诗将不同时代的人们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在过去意味着血脉相承,在现在意味着灵犀相通。大话语言的非常之处还在于它“大”,它用一种违反常规的夸大的口吻来表达自身的情感。这和传统文化中的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后者是真诚的承诺,而前者是随意的调侃。承诺是沉重的,要以身家性命作为担保;调侃是轻松的,可以从情感旋涡中全身而退。不再背负使命感的语言仿佛去掉了枷锁,它们在飘渺的空间中轻舞飞扬。它所带来的愉悦是纯粹的,是以消遣为目的的。对于铁肩担道义的公安文学来说,这样的前景似乎出人意料。我们预计,公安文学会有保留地融入新时期的文学大潮,即接受新的语言表达方式,而保留原本拥有的教化的内核。数码时代的公安文学尚未呈现出完整的面貌,我们仅是根据文学发展的规律,试图尽可能清晰地描绘它未来的发展轮廓。不能否认,公安文学会有自身的发展规律,但它的发展不可能脱离文学发展的大环境。在我们展望未来的公安文学的时候,也许会因为缺乏理论高度而影响到我们的视野,但这种展望是有价值的,它会使我们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去观照公安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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