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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幽冥奇谈之回魂记（人气：2286）

linfanglai（丁甲）

1 楼：幽冥奇谈之回魂记

07年03月19日22点58分

一
大学毕业后那几年，方宝生就一直在异乡遥远的城市里飘着。他还没找女朋友，萧索的宿舍里除了一张狭窄的床，还有一张瘦削的电脑桌。杂物倒是扔了满地都是，但没有人帮他收拾。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反倒是这种填塞了整个房间地板的凌乱，让他觉得心里很充实，很安然。方宝生在一家药店上班，也结识了几个男性的朋友，但交往的时段一般只限于白天，一旦到了晚上，就完全是他一个人了。
人说孤单的时候容易想家，方宝生却不。每回下班后，他总是沿着固定的路线回去宿舍，途中经过一片街心公园。如果天气晴朗，或者阴雨绵绵，他都会在公园的小径上散步一圈。城市的味道包融着他，有一种金属浮华的冰冷感，让他从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兴奋。
为什么要回家乡去呢？他在心里一阵冷笑。那只是一个灰暗的小山村，灰暗的泥土上，耸立着灰暗的树林；灰暗的树林里，浮着一个个灰暗的身影。
城市很好。即便是孤独落寞的，它也是热闹的。只有在这一片喧哗中，才能找到内心的宁静。我在喧闹而荒凉的城市里自由地飞翔，自由地做着只属于我自己的梦，再不会有任何不相干的人闯进来，打扰你。
他也做梦，做着一个个如玻璃般清脆的梦。是的，城市的梦，总是清脆的，即便碎了，也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好听极了。
不过，偶尔有些时候，他也会梦到自己的家乡。在这样的梦里，他总是凄凄惶惶地站在，睁着企盼渴慕的眼睛，看着河边那一株桃花，还有桃花底下哗哗啦流响的清泉。但是很快地，地上就会卷起一阵浓雾，霎时便将整片天空遮蔽了，于是他再也看不见那朵浅笑的桃花，所有的艳丽，都在那一瞬间扭曲掉了。
有时他也会很疑惑，为什么自己就那么讨厌生他养他的故乡呢？别人都说：亲不亲，故乡人。为什么自己却如此地无动于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就是在毕业那一年吧。毕业那一年？……方宝生的心中一片怅惘。
不过，要说家乡全无可关心的人，那也不正确。至少，自己的父母，虽然朴实了些，平淡了些，但自己在午夜梦回诧然惊醒的时候，也总会想起老父亲额上那卑微的皱纹，以及皱纹底下那黯淡的眼神。
从来不曾算起，父亲究竟有几岁了呢？那天，在单位里上班的时候，他意外地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的声音听来极为沙哑，还带着点紧张，带着点期待。他仿佛看见电话那头的父亲，双手紧紧地握着听筒，脸上满是小心翼翼地专注着的神情。
四娃啊。父亲说，苍老着声音。下个礼拜，他们给我做六十大寿。你……忙的话，就不用回来了吧。
父亲停住话，等着。方宝生犹豫了片刻，说，我请假几天，回来。
那天是星期三。接完电话后的那个晚上，方宝生彻夜未眠。三月份的天气，虽有余寒，但热气已长。方宝生拥着被窝，想着事情，全身不自觉地发抖。
过了一周，方宝生坐上了回乡的火车。火车穿过原野，窗外的天空烟雨迷蒙。路边的树木和房子不断地飞驰后退，就像电影片的倒带，把时间往回拨了一大半。旅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因为不短，可以让方宝生足够掉进回忆的旋涡；又因为不长，才让方宝生保留足够的力气，挣扎着爬上岸来。
火车呼啸了几个小时，在一座小城暂作停步。方宝生下了车，换了一趟汽车。汽车将他带到一个小镇上，那是他当年读高中的地方。方宝生抽空去超市买了补品，又等了近半个小时，才等来一辆中巴，这才往山里去了。山中的景致依旧，春天的消息开始爬满山头，方宝生无心观赏，只呆呆地看向窗外，眼里却没有一点绿意。
中巴并没有直接将他送到家门口，而是在那山脚下，把他抛在了路边。方宝生提了一袋补品，走上熟悉的山道。
山花烂漫，但夹杂在绿色之中，显得非常渺小柔弱。满山都是绿色，但经过一冬的蛰伏，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因此绿得有些灰暗，有些吃力。路上静悄悄的，不见什么人影。只有偶尔飞过的几只小鸟，在那树枝头破了嗓子乱叫。山间的小路看起来有些陌生，自己有多少年不曾在那上面撒欢儿奔跑游戏了呢？
那一定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即便还是高中时期，每周放学，和几个同村的一道回家来，走过这一条凹凸不平的泥泞小路，留在记忆中的印象，也已经非常模糊了。那个时候的情形，他只记得有一个米白色的背影，在他身前晃着，嬉笑着，而他却不敢走上去，参与她们的笑谈。
山路走了一弯又一弯，自己的家就快到了。方宝生低着头只顾脚下紧走，再也不去理会身边的一草一木，直到他听见后面传来一个轻微的脚步声。
也许是某个熟人吧。方宝生转过头去。脚步声消失了，背后空无一人。
是我多心了么？方宝生暗暗摇头。将补品袋换了一手，继续走路。但没走几步，那脚步声又从后面响起来了。方宝生猛一回头，只听草木窸窣的声音，似乎有人躲进了边上的树林子。
难道我被剪径的流氓强盗跟上了？方宝生感到一阵寒意，更不敢过去细细追究，忙拎着礼品袋，撒开腿慌张地逃跑。后面那人似乎也追了上来。方宝生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一条小路，顺着荆棘，转进了一个山凹。
那是一片坟地。一个一个犹如馒头般的坟头，在杂草间矗立着。方宝生虽然学医，但孤身一人扎在坟堆里，多少还是有些心惊肉跳的。只是眼下到了这地步，也没有办法了，好在现在是白天，坟地上还没有那么阴森可怕，只得暂时先躲一躲，希望那人一时找不到自己，没耐心追查，就退回去了。
方宝生按住心口，张眼望向外面。并没有追赶而来的脚步声，那人果然把自己追丢了吧。方宝生缩在一座坟墓背后，这才松了口气。他想起自己的童年，经常和了一帮少年伙伴，满山地乱跑乱钻，也不乏钻进坟堆乃至在破旧败坏的古墓中看见尸骸的经验，不料人越长大，胆子反倒越小了。想想还是城市好，总算没有这么恐怖的东西。虽然城市也有腐朽，但至少表面还是光鲜的，不像这山村，什么都是赤裸裸的。赤裸裸的恐惧，全无半点的掩饰。
在坟地里藏了片刻，也不见有人追上来。方宝生倒开始怀疑刚才的惊乍了。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强盗，只是自己多心了。光天化日，哪来那么多强盗呢？
想到这儿，方宝生又暗中嘲笑自己起来，走到哪都没有安全感。他从坟后面站起来，理理衣裳，正准备寻路回去，忽觉后脑上卷起一阵呼啸，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到头上一痛，两眼一黑，重重地摔倒在地，身子正好扑在那座坟墓上。

[此贴被linfanglai于2007-3-19 23:00:23修改过]

[此贴被linfanglai于2007-5-15 21:23:19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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