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chzhch(行列式)
|
|
1 楼:
首届大赛征文②《雕像记》
|
04年08月12日12点47分 |
注:外国
雕像记
X国名画家邀请好友张石参观工作室。话出衷肠,陶然自醉,画家一路夸耀之间,蓦然大叫: “啊,我看到了什么!张石在向我这尊雕像敬礼!” “一种无与伦比的威严气度,是万将之将。朋友,有了这件,你的其它雕塑都该砍头!这样的人才值得你我灌注精诚,为了高贵的友谊,我请求你割爱!” 画家掀髯大笑:“无数人爱上了我的作品!世人又哪有资格跟你竞争?然而拥有此宝的却是另一个人,只有这人!” 张石握住他双手:“莫非雕像竟有其人?” “这就是鄙国国防大臣、步兵元帅、水师创建者、三军总司令、镇国大将军——马可·马歇尔!” 二人去府邸拜会时,将军却已仙逝。 “见鬼,”画家攥拳,“今天中午将军还说他会长命百岁呢。” 张石叹息:“卅一年来我坚信自己不会崇拜一个活人,直到两个钟头以前。而现在,这个例外又没有了。” “我们进去吧,看看有多少亲朋闻讯前来。” “你也正好给我介绍一下,这位恺撒最钟爱的勃鲁托斯是谁。” “嘿,嘿,你含沙射影!谁都知道将军最亲最近的人,同年伴岁,推心置腹;将军一提起这人就要抚髯大笑;这人熟知将军的每一处伤痕;他为将军献上的肖像和将军特赠给他的战利品一样多——就是鄙国第三席画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张石食指摇动:“原来如此,你的性格我够了解。倘若你真是凶手,不是勃鲁托斯,而是安东尼杀了恺撒,那就新鲜了。” “虽然你在精神上是个古代的罗马人,也不至于让所有人都照你的罗马模式行凶呀。” “罗马模式包罗万象。我不禁怀疑你读过几遍《帝王传》,几遍《名人传》?” “算了吧,我看本案你的罗马式谋杀哪个也套不上。” “同感。” 二人穿过回廊。 “那个戴礼帽的是哪位?”张石指点正厅入口。 “是副官亚瑟·阿波克思,我认得他走路的姿势。”画家说,“二十岁就高升到这个位子,可是九年没有升迁了。” “我想他二十岁时也是这副样子。”张石若有所思,“我记住他了。” 三人前后进门。 警方已经清理过现场,照片和鉴识结果还没出来。 “多么无缘!我来得太迟,看不到将军本人和遗体;我又太早,看不到将军的遗像。” “将军给你留下了一个翻版。”画家拍拍张石,“他来了。” “来了,可不是受审来的,是复仇来的。”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大步上前。 “这是将军的独生子大卫·马歇尔,现在空军供职。” 张石对他左看右看:虽然比张石略矮一寸,卷发如焰仿佛要把屋顶掀翻。 漫长的等待中,张石忽然问画家:“将军也有,或者也有过夫人吧?” “警方说将军夫人昏倒,抬出去了,就在我俩进门前几秒钟。想会会她么?” “哦,我没有兴趣。” 隔壁书房,张石与他们一一谈话。首先是雕像。 “近年来你常常见到将军么?” “在报纸上。” “你恨将军么?比如他功业太多,给你留得很少。” 年轻人拍案:“你是诗人,还是军人?” “呵,说到诗人,索性再问个诗人的问题:令尊爱你么?” “爱?去找副官吧!从来也没有一对主从,甚至没有一对父子那般相爱至深。战则同袍,饮则同杯。每年父亲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总共一周,和他则是三百六十五天。你说,谁才像他的儿子?可是,告诉你吧,我喜欢这样!我不像副官熟读经典给他出谋划策,也不像副官掌管文件为他纪功立言,更不能朝夕相对,膝下承欢。我能做的,就是为他的姓氏增光添彩。现在首要的当然是报仇雪恨,让世人知道我,真正的战士,无愧是他的儿子!” “别激动,大卫。”张石严肃地说,“我信任你。” 画家一进门就大声说:“要审问我么,朋友?你的证据呢?” 张石啜茶:“什么影都没见着,哪来审问。我不过是随意了解一下各人的性情、背景、动机而已。年轻时我以为动机是谋杀案中最无用的摆设,现在却不然。不知这是进步,还是退化。对你,聊点别的。你最后见到将军是今天中午?” “将军、我、副官和大卫为了庆祝他的宝贝儿子回家,一起在将军府吃的午饭。没有人有杀人或自杀迹象。12点我们三个一起出来。不过各人的去处都不远。我回到工作室,你就登门了。” “将军的客人不多么。” “大概因为将军府杀气逼人吧。平时将军凛若天神,其实他人很好,深情厚意又可将人淹没。我不多说,免得你动情,变得像副官一样痴心了。” “我是伤心,不是痴心。”张石扶眼镜,“刚才我看将军的雕像,今天动过吧。” “你怎么看得出?是的,今天上午将军来我工作室玩。中午一起去他家。大卫在。副官当然是形影不离的。” “再没有其他无不在场证明的凶嫌进府了,是不是?” “就这么说吧。”画家骤起,“真受不了你!” “好,那就叫副官来吧。”张石侧头斜睨,“你知道吗?我怀疑你哪。” 副官款款脱帽致礼。澄灰双瞳,银丝眼镜,紫青制服上缀有勋章若干。 “阁下对将军夫人感情如何?” 副官素手按心,睫毛颤动:“不,我没有。” 张石推推眼镜。 “我没有犯嫉妒之罪。”副官纯净的声音,“尽管我的眼睛舍不得离开将军片刻,我却并不恨夫人占用了将军的时间。我心里满是敬爱,已经容不下嫉妒或其他感情了。” “那么将军的儿子呢?你们要好么?” “他与我不善,因为我的勋章;我与他友善,因为他的父亲。” “以阁下的才干可以独当一面。这么漂亮的肩膀应该佩上更好的肩章。” 副官举眼向天:“那就要和将军分开了。” 张石眼睛发亮。 “与一位伟人同时代,是为敌,是为友?要做一群凡夫俗子的头领,还是伴随伟人终生?这是毕生的选择,换了您又何去何从?但是,先生呵,您可能想象,我就这么踏上此路,根本不做他想。十九年前的十一月廿六日,将军赢得他的第三个凯旋柱时,一个穷人家的男儿为了当他的副官开始十年努力。我也许不能进入历史,却能见证一段历史!……您明白吗?您理解吗?您像我一样体会个中三味吗?” “国王可以给你半个王国,将军却给你一个世界。”张石似做和声,又似自语。“阁下有一颗出色的头,里面也有与众不同的梦想。” “谢谢,我以为这已是最好的梦想。” 副官默默鞠躬,退到门口,铿然开门,却又蓦然回首。 张石睁眼,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动作;而对方,也好像知道张石正在等待他的回眸。 “亚瑟,……”张石沉吟,“我喜欢你。” 画家:“张石啊,我身为凶嫌,你找我来是要做助手吗?” “好朋友,我刚听了一句感人肺腑的话,急于与你分享。” “嗬,冰雕也会融化吗?” “方才我说:‘每个人都谈到副官对将军的敬慕,但我希望听阁下亲口说出。’他竟这样从容应对,”张石到副官的座位,像他一样端坐,“‘凡是见过将军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上他。’……” “凡是见过副官的人,没有一个不听他说这句话。”画家拊掌,“虽是赤子痴言,倒也确乎其理。你想必也有感触,即使只看过我未完成的雕像。——谁在敲门?” 画家去而复返:“原来是照片洗好了。你可以看一看将军的仪容威风凛凛,想一想我的雕塑栩栩如生!然后讲出凶手的名字。你瞧上了他,未免心存怜惜;不必说得很大声,但要像将军一样不怒而威——等一下,我再看照片,哎呀,我改主意了,凶手竟然是那个人!” 照片上,盛装的将军一身光洁,左手搭肩,面色深黑,怒目左顾。 “呵,你的万千雕塑之中,可见过这个姿态?这凝固的肌骨蕴涵的力量,十步之内犹可慑人!现在,让警方再做一项小小的检验,那不过是点缀在我的完全建筑在推理之上的镜子。所有人跟我到大厅来,捧着照片,点上全部灯烛,大家来听一场雷霆的辩论。” “你们尽管唇枪舌剑吧,让我的刻刀凿刀把这些陈词滥调统统砍削。将军大人一句留言,胜过你们千言万语。” “留言啊。”张石意味深长地说。 “没有人读出将军的留言么?难道你们都是文艺复兴以前的人么?你们都不曾见识这一雕像么?风雅的副官,渊博的张石,居然数典忘祖?这是世上最伟大的雕像之一,以希腊之美诠释圣经故事——大卫!” “不要高叫了,你这餐风饮露的知了!”大卫发怒,红发飘动,“你懂什么,搏土弄泥的家伙?副官才是唯一有动机的人。副官你有照相机一样的记忆力,你的拉丁语比本国话还流利,你还混迹在军营干什么?演说、计算、跳舞,凭哪一样本领你都可以当上外交大臣了,可是你还在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副官,如藤附树!枉费了家父对你百般宠信,枉费了家母如姐姐般疼爱。谁是勃鲁托斯,你不就是勃鲁托斯吗?张石说你‘头脑里藏着与众不同的梦想’,不就是司马昭之心吗?你这头蝙蝠,栖身军旅中,最后也不是按军人的方式杀人。可是我呀,是作为一个军人堂堂正正提出挑战。在这儿掷下我的手套!” 副官十指交缠,竭力不去看那手套:“你还年轻,不会懂得我为什么容忍你。至少将军知道我纯洁无辜,那就足矣。而我自己,永远所知甚少,只想问问画家先生,将军中午从你的工作室回来,为什么手指有个伤口?” “是将军玩刻刀时不小心割到的。”画家很快地说,“我一向对你有好感,虽然你细致入微,但不要乱说话。恰好在他回家的日子出事,那留言明明就是大卫……” “啊,大卫,住手,住手!”张石箭步上前。“不可否认,画家的论点很有意思。大卫王是我们崇敬的历史人物,眼见得将军也成一段历史了。诸位,大卫的故事里你们想起了哪段剪影?是大卫服侍扫罗吗?是大卫杀乌利亚吗?还是——” “这尊雕像,正是大卫迎战巨人歌利亚。”副官左手搭肩,“大卫的造型,暗示故事,可能并非指向,却是自比。那么他的敌人就是歌利亚。是指一个高大的人吗?” “你什么意思,书生?”画家钢髯抖动,“在将军面前,我这点身高又算得什么!” 张石击掌:“就是这句话,要说巨人二字,恐怕只有将军自己才当之无愧吧。与其徒劳寻找连将军都把他当作巨人歌利亚的人,不如探索一下巨人歌利亚是怎样被杀的。” “那不还是绕回我大卫么?” “也许我能明白尊意。”副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您是说将军是被意外的手法杀害的,不是吗?” “好比大卫的投石!”画家抢着说。 张石眼珠游动:“然而将军身上一无血污,二无创口,三无搏斗痕迹,甚至一丝皱褶也没有。世上还有什么武器能达这个境界?注意将军的眼睛,他可没有被催眠之类呵。” “那除非是……” “也没有绳子胶带的捆绑痕。” “那除非是……” “是也不是?”副官凝视张石。 “正是正是。”张石颔首。 “到底是什么?” “毒!”画家大声说。 “你看将军满面黑气就知道了。”张石补充道,“诸位可知这是极烈极快的毒药,也许跟饮食及体质关联,发作更强,甚至表情和肢体来不及呈现痛苦痉挛就已凝固。好像海浪涌起却因急寒而冻住,那是何等可怕的景象。” “啊,”大卫喊道,“若给父亲三秒钟的时间,他一定能捏断那人的喉咙!” “然而他来不及。” “当然,以他的饱经风霜,也可选择‘毒蛇噬手,壮士断腕’。” “然而他来不及。” “那么,”张石一字一字说,“他还来得及留言么?” 三人凝立如雕像。 “那意味着,根本没有留言。” “大卫,你已经十八岁了,难道还相信故事里凶手留下被害者安安静静写万言书吗?” “那这个姿势,难道是凶手故意摆出,迷惑我们?” “肌肉关节完全僵硬。况且即便生前,谁又能动他分毫?”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先生你方才引诱我们猜留言,全是徒劳。” “呵,猜留言并非我引诱的呀!不亲自尝试一下反证法,诸位又怎能心服?不是留言,我们却得到比留言更好的结果:将军的姿势其实是——副官,阁下不是侦探,但我相信此刻心有灵犀——” “正是将军遇害时的姿势!” “奇妙的姿势!尤其将军做来,优美得不像真的。只有华贵,没有血腥。尸体已经冷却,即使是温热时,也因药力保持这个僵硬的动作。我们要不要抬来尸体,传说在凶手面前,伤口会喷血。” “喷血吧,父亲,我会让凶手洒出三倍的血!” “对了,伤口究竟在哪里?” “致命之伤,只需一击。明察秋毫的人,有谁看出来了么?忍耐,忍耐,”张石按住副官的心口,“为了戴上战盔,暂时摘下你的眼镜。现在我们撇开小小的伤口,寻找一个更大的目标:第一现场。我们几个中大卫首先进来,那时候尸体已经移走了。究竟将军在哪个位置遇害,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答案独一无二,不是作为侦探,而是作为凶手别无选择。诸位,人在独一无二的时间,只能处于独一无二的地点,只能做独一无二的动作,只能有独一无二的姿态,只能有独一无二的装扮。什么装扮,什么姿态,什么动作,什么地点,什么时间?——一刹那便是永劫! 将军没有明显创伤,这身礼服既是证据,又是答案。他必然是矗立在大穿衣镜之前试穿、欣赏礼服才有这个整理肩章的动作——凶手设计好的动作。” “设计?是呀,就算画像、雕塑的时候,我也不敢让将军几小时摆什么造型的。” “不是什么留言。”大卫高擎双臂,“可诅咒的凶手!” “你差一点就沉冤莫洗了,孩子。”张石眼含怜意,“而副官刚才就要对伤口问题发言,请。” “肩章浸满毒药,而伤口来自画家的刻刀。” 画家如同咆哮的狮子在笼中打转;大卫拔出短铳,一颗一颗地填子弹;副官把面颊紧紧贴在冰凉的穿衣镜上。 “张先生,请您照管我的佩剑;副官,好兄长,请照顾我的母亲,她是爱你的。”大卫打开保险,眯起眼睛——“哪个魔鬼敢来打断我!该死,谁叫你们这些警察进来的?” 张石接过一摞文件:“哦,是检验结果和其它一些材料。其实就算不看,我也知道画家刻刀造成的伤口含有毒药。诸位!稍安勿躁,刻刀伤本是将军自己无心造成,画家即使弄伤他,又怎能安排将军穿上礼服,又怎能涂上急性毒药,又怎能扭歪肩章诱使将军动手整理?要一击得手,肩章上不仅毒药,还需毒针,毒针伤才是致命的,请看最新的放大照片!刀伤很浅,是后来污染的,老朋友你无须负罪感。凭画家的灵感、军人的犀利、副官的缜密,我们早已得知真正的凶手——” “就是能做到以上诸项的人。” “就是一个充分接近将军的人。” “不是大卫的弹弓——” “是赫剌克勒斯的毒衣、阿伽门农的大网,参孙的剃刀!呵,妻子的专利,伟人的劫数,天下的悲哀!” “罪人,罪人!” “无赦,无赦!” “动机,动机?” “这里附有一些秘密日记的复印件:将军夫人迷上了一个男人,要让他取代将军。她选择儿子回家这天动手。” 画家:“怎么?地狱中的孽火在一个中年妇人的骨髓里煽起了蠢动!” 张石:“伤天害理,不堪想象。” 副官:“谋杀了丈夫,又要牺牲儿子!” 张石:“儿子呵,是他父亲的报仇人。” 大卫的血几乎全涌到脸上:“别说啦,那个埃葵斯托斯是谁?” “这儿没有埃葵斯托斯,”张石揽着副官的双臂,怕他伤心自尽,“他像希波吕托斯一样贞洁,像约瑟一样无辜。他天生一颗忠诚的心。他也会像皮特拉斯一样挚爱你,帮助你,亲爱的俄瑞斯忒斯!” “为万将之将阿伽门农复仇的俄瑞斯忒斯吗?不,我是为阿特柔斯复仇,请认明我是未来的阿伽门农!” 副官握着张石的手:“您把我从负疚的悬崖边抱住,我将进入新的历史。” “呵,将军活在你们身上!”张石庄严地按着他俩的额头,“现在,画家朋友,只有你的等身作品无法完成了。如果你愿意,请把将军的雕像赠给我,留待未来的岁月细细琢磨。”
|
点击复制本贴地址:
|

|
FROM MATH’S AID AND ART
NEVER WILL FAME DEPART!
|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