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chzhch(行列式)
|
|
1 楼:
剑走偏锋
|
03年05月03日10点44分 |
剑走偏锋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杜甫 苍山。 薄雾。 瑟瑟松风。 这次决斗的两个证人提前到场,相对而立。少年林朗脸色如雪,指尖颤动,好像比决斗者本人还紧张;另一证人花欣又太过悠闲,只顾对日玩赏他的一只墨晶烟壶。 “决斗双方是历史学家萧石和关河。”林朗紧紧绷着脸,“他俩在撰写通史时对一位历史人物的评价大有不合,于是决斗。” “很好。”花欣仰天一笑,“古人毕生立德立功立言,无数心血,千秋功过,只取决于两个历史学家的剑术高低罢了。” “萧师兄和关先生无论学问还是剑术都棋逢对手。今日一战,你怎么看?”林朗仰起头来问。 “不知道。”花欣拈须摇头,“谁又知道我的历史又由哪位高士来写?” “好,我们一起力主公道,不偏不倚。” 尘烟起处,萧石乘车,关河纵马,迤俪而来。前者浅灰色外套,紫檀手杖,容貌清癯,神情和蔼,倘非礼帽下露出青丝,真好像一位年高德劭的老教授;后者仍是平日考古打扮:银白色羔皮上衣,手套簇新,长靴鲜亮。 四人相互行礼。证人照决斗的规矩做最后的调解,不过是个有绅士味的仪式。双方各自坚持,意志如钢,但都愿意把近期研究成果交流一下,试图以笔代剑。 林朗微笑引大家到一张石桌前,取出一个精巧的小银盒,甫开盖便有异香:一支哈瓦那雪茄、一支马尼拉雪茄、一支古巴雪茄和四支上等的香烟。 决斗的主角萧石和关河从容落座,信手各取雪茄。林朗摆上一只茶晶烟缸,自拈香烟一支。大家谦让。一时轻云袅袅,幽香细细,紫雾升沉,红星明灭。携两袖清风,入芝兰之谷,不但神清气爽,更妙语如泉,连绵不绝。 花欣不吸烟,在一旁负手闲听。两位历史学家一个沉厚,一个犀利;一个学富五车,一个胸有丘壑;一个引经据典,一个自出机杼。唇枪舌剑之间绝没有一句外行话,更无人身攻击,无论对生者还是古人。 “这是对学问本身的尊重,”花欣默默赞叹,“毋宁说情结。” “这么说你是无法说服了?”萧石最后弹了弹烟灰。 “至少在这些微不足道的证据面前是的,”关河站了起来,“无论用笔还是用剑。” “谈话到此为止。”林朗举起双手,“二位再确定一下,是否要决斗,对最好的对手也是最好的朋友?” “惺惺相惜。”二人不约而同地说,“但为了历史学,不得不以剑代笔。” “好吧。” 二人来到指定的位置。 整衣。 风静云止。 为了确保决斗的公平性,长剑是由证人提供的。林朗掣出双剑,声如龙吟,光华四射,先未感觉寒意便被耀花了眼。剑长三尺七寸,净重五百克,精钢铸成,配象牙浮雕的护手。双剑一模一样。林朗取下保护尖端的银制小球,请花欣检验。花欣用指甲试过锋刃,说:“很好。请各拿一柄。请交换。请就位。” 二人准备就绪,先向证人致谢。 肃立。 鞠躬。 举剑。 敬礼。 簌簌,丁丁丁……当,唰! “击中了,请继续。” 白光又绞成一团。 “花欣,您精于剑术,对他们有何评价?” “作为证人,品评是有失公允的,何况结果还未分明。你说这话是想挑个高手学些剑招吧。那么仔细观察好了,两人的细微之处都颇具匠心。” “细微之处……唉,我只见一片白茫茫。既然都穿浅色,恐怕近在咫尺的对手也难分辨哪是人,哪是剑,哪是光,甚至哪是自己了。” “这正是一个匠心啊。与之相反地……对了,记得你下周要跟人用手枪决斗,一定要穿黑衣,这样对方不易瞄准。” “谢谢,这忠告太重要了!” “话说回来,这年头居然还能看见用剑的决斗,真是欣慰,呵呵!二位都攻中世纪史,行事亦有古风。长剑收发随心,胜负可分而不伤人命,昔时风尚,令人敬佩!” “愿闻其详。” “以剑决斗,剑上不可无灵魂,无灵则成剑舞;剑上不可多情感,多情则近斗殴。非斗剑,非斗力,乃斗人。一急一缓,一进一退,一张一弛,莫非持剑人性格的彰显。剑同人不同,抑或人同心不同,决斗之景迥异,所谓一期一会者也。壮哉!但关于动机,年轻人,千万不要误会我最初的话暗带讥嘲。史官之胜负并不关古人之强弱,决斗本身却因光明正大可以史传流芳,清楚了么?” 此刻关河、萧石又战几十回合。刚柔快慢,果如前言。忽然白光尽散,萧石箭步直刺咽喉。关河不从右攻,反向左让,剑锋如蛇,早已钻过玲珑护手。鲜血斜斜飙出,剑闪白芒,不沾一滴,倏然正取胸膛。 势在必得的一个动作,决定了见仁见智的一卷历史。 “足矣!”花欣纵身上前,探双指,贴剑锋,轻轻擒住。胜负既分,当惜人命。 然而萧石倒地身亡。 放手,收剑。 林朗又痛又惜,花欣既惊且疑,关河不哭不笑。三人分手时,各自不觉都有些踉跄。 “且——慢!” 花欣骤然回身,匀速抬起右臂用食指点住关河的心脏位置,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命令林朗:“你用关河的剑刺这里,我说一字,你插一分。仔细听好——喂,假使你有一千只耳朵,也必须一齐听着我。你听好了么?” 林朗小心谨慎地点头。 “回答我。” “好了!”关河大喝。 “这是,”花欣顾盼,“谋——杀。” 关河怒视花欣,双眦欲裂。 “林朗请拔剑,检验指纹。” “可笑,萧石的剑上怎会有我关河的指纹?” “请看关河的剑上可有我花欣的指纹?——没有,都被衣服擦去了。剑锋深入如许,尚未触及肌肤。那么回顾决斗中的一幕,高潮中至高的瞬间,当我双指夹住时,剑锋进入萧石的胸前是多么浅,萧石的外衣又是多么厚啊。所以最终一击看似生死攸关,实则形同虚设。萧石不死于剑,实死于——” 林朗自度:“居然如此!要不然花欣救人,怎会‘慢了一步’呢?但情势突变,更费思量。”回看关河,须髯皆张,有如刺猬。 花欣举眼向天,曼声吟出一字:“——毒。” 萧石出场后只接触过两样东西:烟与剑。 “是雪茄里有毒么?虽然林朗与众个别吸香烟,但他显然没有在雪茄里对萧石下毒,甚至没有试图无差别地毒死我们三个中的一人。因为他热情周到地预备了香烟,而我们很可能都不选雪茄。这样的话香烟也一支都不能下毒,假设我们全拿香烟保不定留哪支给他。作为下毒者他又不能不吸烟,不吸就有嫌疑了。 至于剑,如果你是下毒者,我的小朋友,哪怕有一丁点同谋的意思,你也不会采用小银球和象牙护手了,银烟盒子也是这个道理。” “啊,先生!”林朗激动地捧起花欣的手,狂吻不已。 关河厉声:“难道你只会像俗子一样在小玩意上验毒么?我可未沾他分毫!” “呵,你大概说的是组合毒问题?确有一半道理。”花欣冷笑,“你在毒药学方面的知识和你最后的剑招一样与你的个性非常不合,故不正乃不精。君不见证明一人无辜的物品恰恰揭示了另一人有罪。”他舒另一只手划过一道弧线,最后指定萧石右手,“是也在剑,非也在剑。” 关河面色转青。 “双剑最初都是无毒的,剑上的小银球即是证明。象牙护手上黑油油的血迹却证明萧石因毒药入血而亡。顺便说一句,此药见血发作,平时无碍。因此你不瞄其心,但图其手;不断其腕,但伤其缘。因为他掌缘的皮肤上早染此毒!” “哼!” “至于此毒,也是你关河精心为他涂上的,就是你剑走偏锋的‘组合毒’,就是烟与剑的‘组合毒’啊。” 关河瞋目。 “史官呵,行文中最讲究什么?决斗中又最讲究什么?是干净。我们这虽千头万绪而不失干净的一幕里,毒药是何时出场的?对不起,应该说,是何处?答案并非萧石之掌,而是关河之掌。对皮肤无害的剧毒,敷在谋杀者的掌缘。大家吸烟长谈时,林朗侥幸,未沾其毒,也无机会如法投毒,因为他偏巧吸香烟,而持香烟与雪茄的姿势是不同的。香烟双指伸出,纤尘不染;雪茄却需拇指与食指来拈,有点像素描中握铅笔,只是虎口向内。呵呵,大家既熟此道,我不赘言。且说弹烟灰时,掌缘就不得不触烟缸了。二人皆然。你固不能捉被害者手去擦有毒之处,关河,你在一碰之间已将烟缸转了小小的角度,反正茶晶圆缸,谁也难辨。一转再转,转之再三,被害者终于能蹭上有毒的区域吧!假如有谁不信,就请细察烟缸,转圈之时,大半圈都已印上了凶手的掌纹。” 原来如此! 巧思见血成毒,情结反作仇雠。 花欣仰天再叹:“决斗是人格的较量,剑直,人亦须直;剑正,人亦须正。胜固可钦,负亦可嘉,非君子不能为。今杂投毒小技相狎,罪在不赦。” 林朗已将长剑完全插入投毒者的身体。 许多年后,有人重提此事,要花欣单评投毒之技。 花欣长笑:“剑走偏锋,虽奇,不可效也。”
|
点击复制本贴地址:
|

|
FROM MATH’S AID AND ART
NEVER WILL FAME DEPART!
|
※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