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华(郑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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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浮鹰岛往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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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年11月12日21点34分 |
13、 林之霞来到碉堡,赵飞虎立即从藤椅上站起来。 “依霞!”他亲热地叫。 林之霞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有什么事?” “是你爹叫你过来的。”吴有鱼插话道。 林之霞不理他,走到林仲景的跟前,说:“爹,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赵飞虎抢先回答,“林伯虽然有个小问题,但是总会解释清楚的。” 林仲景说:“依霞,你去把族谱拿来,给赵所长看,他要调查案件。” “好的,爹。”林之霞用忧伤的眼神看着她的老实巴交的多灾多难的父亲。“爹,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这事要问赵所长。” “我一调查清楚,林伯就可以走了。” “爹,我去拿族谱。” 林之霞正要走,赵飞虎说:“依霞,我跟你一起去。” 林之霞白了一眼,不说话,赵飞虎就跟着她走。 黯淡的煤油灯照着泥灰剥落得斑斑驳驳的四壁,轻率地将人影忽左忽右地涂抺着。林之霞回到家里,却见她的酒鬼丈夫坐在床前的地板上睡着,他又喝了个烂醉,竟爬不到床上去。在他面前,咳了一小滩浓浓的黄痰。林之霞摇摇头,叹了口气,不理他;她将点着的煤油灯放在桌上。 赵飞虎说:“你这个丈夫也是个出了名的宝贝了。” “……”林之霞说不出话来。她丈夫咳得十分厉害,并且时常吐血,怕是不久了。 赵飞虎观察着林之霞的反应,又说:“你还年轻得很,也应该考虑考虑以后的事。” 林之霞恨恨地看他,但赵飞虎却从中看到了温柔和爱意。毕竟旧情还是难以忘却的。看她丈夫这个样子,已是十分虚弱,也许根本就无法完成床上的事情;也许正在进行中,一阵剧烈的咳嗽就会使他崩溃……赵飞虎胡思乱想着林之霞的“性饥渴”,一丝冷笑浮上脸颊。 林之霞在那只样式老旧的大衣橱中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着,她焦急起来,却发现那一册薄薄的线装书就在面前。她立即拿在手里,正要给他,不想赵飞虎从身后伸出双手来,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腰。 “你要干什么!”林之霞惊恐地叫,挣扎着。 “依霞,依霞。”赵飞虎柔柔地唤。 林之霞突然软了下来。她的所有的仇恨这时也现出了它的真面目,任由着赵飞虎抚摸她亲吻她。一会儿,赵飞虎气喘吁吁地抱住她,正要放到床上,林之霞有气无力地叫:别,别……赵飞虎明白她丈夫在那儿她有障碍,便把她抱到外间,完了事。 赵飞虎说:“依霞,你把族谱拿来我看看。” “我把它放哪儿了?”林之霞回到里间找,在地板上找到了它。 赵飞虎说:“你知道白麒麟的传说吗?” “我知道的。传说文武状元的墓前都有白麒麟守着,白麒麟能知善恶……可是这么多年了,白麒麟肯定是死了,要不就是老得不能动了。”林之霞在赵飞虎的怀中娇娇地说。 “你说的也是。”赵飞虎说,“那么月亮又是怎么回事?” “这也不知道,你在浮鹰的这几年白呆了。据说月亮能指引宝藏的所在,这月亮必须又大又圆……所以林家的子孙总是在每个月十五的晚上上山去,要是能碰上白麒麟,就能找到财宝了……” “你一定说错了,你不是说白麒麟死了吗?” “我也不知道……” “中秋的晚上,你爹上山了,林仲甫也上山了,这么说,林之坪一定也上山了!”赵飞虎一把推开她,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林之霞说。 “这叫推理!”赵飞虎自得地笑笑。 这时候酒鬼苏醒了过来,听到外间讲话的声音,不由得怒火中烧,冲了出来。 “你们……奸……”他口齿不清地叫,立即一阵剧烈的咳嗽使他弯下腰来。但一缓过气来,他就冲到赵飞虎面前,“我揍你……” 他没有揍赵飞虎,而是要揍林之霞。赵飞虎接过酒鬼的拳头,猛一推,他就也经仰面八叉地倒在地上了。 林之霞见丈夫倒地,看了看赵飞虎,伏下身去想要扶起丈夫,不料那酒鬼趁势掴了她一巴掌,林之霞嘤嘤地哭起来。 赵飞虎愤怒起来,一拳把刚刚挣扎着要站起来的酒鬼又揍得倒地不起。 “依霞,这样吧,我为你介绍一个--”赵飞虎故意当着酒鬼的面说。 “不--你别--”林之霞揩着泪楚楚的样子。 “以后你要是再敢碰依霞一根毫毛,我就打断你的狗腿!”赵飞虎恨恨地踢了酒鬼一脚,鼻孔中哼了一声,口中骂骂咧咧地走了。
14、 我有好几次发现女校长心神不宁。女校长是个负责任的老师,她从不因为自己的私事而影响学校教学,上课时她总是神采奕奕,可是课间她常常一个人落寞地回自己的办公室。因为校舍小,她的住房同办公室是相连的,“校长办公室”也兼她仩人的客厅。她没有自己的专用厨房,是同几个单身的男女教师合用一间厨房,大家在一起吃,过的是“集体”的生活。有几次,父亲因为运输去省城,来回需要十来天的时间,父亲就把我寄在林芝表姐那儿吃。父亲不在家,女校长就经常来找我,辅导我功课,有时也聊天讲故事玩游戏。可是一旦这些告一段落,落下她独自一人时,她就显出呆呆的样子,坐着沉思。 我无法理解一个大人、一个女性、一个领导者的情感,这些对小学尚未毕业的我是深奥难索的领域,但也正因为此,这些更使我好奇。我努力以自己幼稚的心理去理解它、诠释它。我发现女校长的枯思同电报有关。浮鹰没有邮电所,电报是由西洋岛邮电所转寄过来的,那一张小小的信封样的东西有着来自远方的讯息。女校长的电报是由父亲亲自送给她的,邮电所职工为了保密,特地将电报放入信封中,封了口,再送来。父亲将信封扔给女校长,说:那边又想你了。女校长不说话,接了信封拆看。父亲故意装出探头要看的样子,女校长却坚决地将电报收了起来。 这样的电报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来自中秋以前。 女校长说:你什么时候进城,就带我去。最好要两天以上才回来,不然没船了很麻烦。 父亲说:你应该要去城里看看玩玩了。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女校长说:不,我要办件事。我担心一天办不完。 父亲没有问女校长什么事,只要女校长不说,父亲是不会问的。 几天后,父亲找着了机会。父亲接到了去城里运粮的任务,空船去城里,载了粮食回来,先到西洋缷下一半,余下的一半运到浮鹰。因为搬运和潮水的关系,在城里能呆上两天。我求父亲也带上我,父亲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这也是我第一次进城。 这一次一起进城的,除了女校长,还有赵飞虎和刘晓。忙碌了半个月了,他们也要回城里看看家里人,刚好休整两天后再来。 因为要准备路上的淡水和饮食,费了一些时间,船到了临近中午才出发。 太阳懒洋洋地照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秋后的阳光并不热烈,我们也都懒洋洋地站在船甲板上晒日头,女校长因为要煮饭,便到舱尾的厨间忙碌。父亲一边把舵,一边同女校长陷聊天。我起先在甲板上玩,后来也跑到舱尾,看女校长煮饭菜。女校长一边煎着煮着,一边埋怨父亲没有带调味品和配菜,这饭就难吃了。父亲嘻嘻哈哈地笑着,任由她说。 不久,饭菜就烧好了,大家便围在甲板上吃。刚开船时因为没有风,父亲便叫启动机器,在那有节奏的隆隆的轰鸣声和轻微的震颤中,我感到十分的惬意。可女校长说那汽油味闻着难受,怕是吃不下饭了。吃饭的时候,船已出了港口,外海而有风,父亲便让停了机器,张着帆前进。 赵飞虎和刘晓大叫这餐饭如何如何的好吃。赵飞虎肉麻地说:婶婶煮的菜比饭馆里的还要美味得多。女校长却一味地说:不好吃不好吃,船上没有配料没有调味品,只剩下个盐巴,难吃死了。 不管大人怎么说,我只大口大口地吃鱼,生怕鱼被大人们吃光了。吃了鱼,再把鱼骨头扔到舷下的海里,那水里竟围了许多的鱼儿,争着啃鱼骨头。 吃完饭我炫耀似地拿出父亲用的钓鱼竿来钓鱼。女校长要洗碗,旁边几个水手说:你是客人,坚决不让洗,女校长只好作罢。她于是坐在我身边看我钓鱼。 可能是因为有个女人在旁边的缘故,我那天居然没钓上一尾鱼!只看着鱼儿在船舷边游来荡去,就是不上钩,像是在故意挑逗我似的,真气死我了。 赵飞虎也坐到女校长的旁边来看我钓鱼。一会儿,他说:“婶,你去城里干什么?” “办件事。” “如果我推想得没错的话,一定是叔叔要你办调动的手续吧。如果需要,我在教育局里有熟人,办起来会快些。” “你的推想错了--不是这事。”女校长说。 赵飞虎碰了个软钉子,便扯开话题。他说:“这些天起早摸黑地破案,抓了几个嫌疑人,可是真正的凶手还是没找到。婶婶是个才女,又熟悉浮鹰的事,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 女校长知道赵飞虎胡乱抓了几个嫌疑人,便没好气地说:“破案是你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能说些什么呢。我只希望你能慎重行事,不要急于求成。” “是是是,婶婶讲得是。”赵飞虎诚恳的样子说,“我已经把前两个嫌疑人周阳波和林仲景都放了。不过我觉得这案子可能跟林家宝藏的事有关,你对浮鹰的历史和林家的传说有研究,我想请你帮帮我。” “我怕帮不了你的忙。”女校长说,她的口气和悦了些。“我所了解的浮鹰的历史和传说,也不比你所了解的多。就案子来讲,我想可能跟林家宝藏的传说有关系,但也许不会是直接的关联。我想提醒你的是,你调查过玩具手枪这条线索了吗?” “噢,我没有怎么调查它。不过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小孩子嘛,谁没有几个玩具呢。” “可是据我所知,张有财根本没有玩过什么木头手枪。” “或许那晚上他在上山的路上捡到了它。” “或许吧。”女校长有些失望。 “这样,我再好好查查这条线索。”赵飞虎敷衍着说。 赵飞虎自觉同女校长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便转到旁边去。那边的甲板上,刘晓同三个水手正在甩老k,赵飞虎也插了进去,一个水手立即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他。 船走得慢,夜已经很深沉了,船还没到达港口,我们几个便在舱里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用手摇我。我睁眼看,却是女校长。她说:“阿华,起来,吃了早饭好进城。” 果真天已经透亮了,船也早已进港停靠稳妥。昨晚上,我在船上竟是睡得万分安稳呢。我起来,抺了一把脸,就同大家一起站在甲板上吃饭。赵飞虎和刘晓这时变得归心似箭,匆匆扒了两口饭,就上岸走了。父亲因为要在港口办理手续,不能陪我去,只好让女校长带我进城。我雀跃着跳上岸去,这才知道我的船所停靠的只是郊区,还要走一个小时的路程才能到城里。我哪管这些,沿着公路一阵小跑,把女校长远远地抛在身后。 可好一会儿,我发现女校长没有跟上,回头望去,只见女校长一动不动地站着,面对着港口的方向望;港口那边,父亲呆呆地站在船头上…… 城市除了人多、房子多,其它的并不比乡下好,并不比我的浮鹰好,我这样想。女校长带我走到一幢办公楼前,我看上面的牌子写着“霞浦县教育局”。女校长进去,我也跟进去。女校长走进一间办公室,一位戴着眼镜的科员放下手中的报纸问:“你有什么事?” 女校长说:“我要求调动。” 我惊讶地看着女校长。她要离开我,离开父亲,离开浮鹰吗? 科员问:“你是哪所学校的?” “我是--浮鹰小学。”女校长犹豫着答。 “你想调到哪里去?你为什么要调动?” “为什么要调动?--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开玩笑?!”科员生气了。 “不不,我是来找苏平的……”女校长敷衍着。 “苏平?”科员的脸色好看了些。“苏平在这边过去第三间办公。” 我后来知道了苏平原来是女校长的同学,当时在教育局任人事股股长。 女校长连忙退了出来,带着我到街上。女校长心神不宁地带我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再拐个弯,从那头走到这头。这城市一下子就变得乏味了。 下午,我们回到船上吃中饭。父亲问:“事办完了?” 女校长点点头。 晚上,父亲和女校长静静地坐在船舷上看月亮。一弯新月清冽地照着他们。我想起女校长教的一首诗(白居易《暮江呤》)来: 一道残阳铺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 露似珍珠月似弓。 我问:为什么“九月初三夜”是可怜的? 女校长答:可怜就是可爱的意思。 我问:为什么可怜就是可爱? 女校长:…… 那时我读书总是一知半解,又喜欢钻牛角尖。好在女校长并不以为忤,我真要感激她呢。 那一个夜晚好像就是农历九月初三。我不记得我第一次进城的准确时间了,因为进城给我太多的幻想和激动,也给我太多的失望。我只记得父亲反复念叨和核算着潮水。他说:今天潮水最大。然后依照潮水推算着出发和进港的时间(城郊的港口是内港,淤泥重重,需潮水涨满时船才能进出。)渔民有口语说:初三十八,潮水最大。我想那一天不是初三就是初四。一弯新月楚楚地飘在空中,淡淡的清辉照着父亲和女校长,朦朦胧胧的就像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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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 雾非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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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推理之门 Tuili.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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