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老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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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日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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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12月16日21点17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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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日II
作者:老蔡
作者言:本文刊登在2010年《推理世界》8B的推理之门十周年特刊上,现网络公开发布,希望大家会喜欢。本篇与拙作《我的生日》有关联,延续了《我的生日》的故事背景,但相对独立。建议首先阅读《我的生日》(http://www.tuili.com/blog/u/8/archives/2001/8.html),将会对本作有更好的理解。《我的生日》曾刊登在《推理》杂志2006年第一期创刊号等多种侦探推理类杂志和报刊上,另外还被收录于漓江出版社2004年2月版《2003年中国年度最佳侦探小说》中。
今天,又是我的生日…… 自从那个难忘的日子之后,我便患上了一种世间罕有的怪病--生日恐惧症。每个人的生日都应该是快乐的,但对我来说,生日却只能换来极不愉快的回忆。因此,我不过生日的习惯,不知不觉中已坚持到了第八年。每年的这一天,老友们便常来问我:一起庆祝一下好吗?于是我总要编出很多的理由,让朋友们觉得我实在是太忙。每年都是如此,感觉真的有点累。 每天下班路过楼下的面包房,我总是低下头快速通过,因为在那亮堂堂的橱窗里总是会摆着我最不想看见的东西,那就是--生日蛋糕。 这些年发生了好多事,比如说,我终于坐上了梦寐以求的经理宝座;又比如说,他--成了总经理。 老实说他真的很有才,这些年在他的带领下,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一年好过一年。我们这些下属的薪水也是水涨船高,生活也越来越滋润。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不停地下,九年前的今天,也是下着同样的雨,场景是如此的相似。那时,我曾经想要杀了他,但他却好好地一直活到现在,而且还非常健康。四年前他把我提拔上了经理的位置,让我彻底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真的就是现代伯乐,我因这件事对他感恩涕零,从此以后都死心塌地,无怨无悔。虽然整个公司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个经理,但我却已经十分满足。我对自己也充满了信心,相信经过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出人头地,毕竟我还年轻,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铃……铃……”家里的电话铃响了。这是谁啊?真是讨厌,在这个时候打断我的回忆。 “喂~”我拿起了电话听筒,用极其懒散的声音应道。 “兄弟!怎么手机关机啊?” 我诧异地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啊?哦,没电了……” “今天是你生日吧,老朋友都在呢,要不要大家过来陪陪你啊?或者你过来吧……来唱一小曲儿……”电话那头好吵,听得出他们一帮子正在KTV包房内鬼哭狼嚎。 “不要啦,约了客户吃饭哪……你们好好玩……”我又撒了一个谎,类似的谎言每年的今天都要说上一次。 “女客户吧是……小心艾滋噢……”一阵哄笑声伴随着刚落地的话音从听筒里飞速传来。我没好气地回道:“瞎扯蛋!好好玩你们的吧……”顺势撂下了手里的听筒,就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生日歌》那太过于熟悉的曲调,我的鼻子突然就是一酸,唉…… 虽然我因为自身的心理原因总是拒绝这帮老友,但经过这几年在工作上的成功打拼,我对那件事已不再像以前那么敏感,甚至打心底里还希望今年能够有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把朋友们都请来好好聚一聚。但是人生就是这样事与愿违,今年的生日看来又是独自一个人过了…… 因为今天,也许会是我在这个社会上呆着的最后一天。明天的我,或许就只能隔着铁窗看着外面的世界,再也无缘这精彩的人生了吧。 当上经理之后,我便开始利用手中的一些权力,时不时地挪用一些公司的款项,今天炒炒房产,明天炒炒股票,有时候亏,有时候当然也会赚,就这么进进出出捞点油水,以此提高一下自己的生活质量。我这个人并不贪心,每年年底之前也都会及时把财务漏洞补上。这几年下来,做手脚的金额累计也达到了几千万,却从来也没有被发现过。一个人当然做不成这些障眼法,之所以会如此顺利,主要还是因为财会部的经理--跟我穿的是一条裤衩儿。 可惜,最终还是被精明的他--我的总经理上司看出了猫腻。 一场暴风骤雨般的狠批之后,他给出了这样的决定:“第一,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把所有的亏空全部给我填上;第二,如果填不上,那我可对不起你了,我会选择立刻报案,你就等着坐牢吧……” Oh! My God! 时下的我突然开始后悔为啥没有把这笔钱投进房地产却偏偏选择投进了股市。这倒霉的股市,几乎天天一片绿色,才几个星期的功夫,我挪用的那笔款项就已经缩水了差不多40%。现在就是叫我砸锅卖铁,甚至把我自己也给卖了,都不可能在一周之内把那个大洞补上,这叫我可怎么办?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他所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 天色已渐渐暗了,股市早已打烊,银行也关了门,那个洞显然是不可能填上了。在这种时候,我连吃饭、睡觉的心情都没有,哪还会有心情过什么生日? 我走到窗前,透过窗户,又透过窗外珠帘般的雨,望向马路对面。 他--就住在那里。 他的家和我住的楼宇仅一街之隔,他的房间在二楼,而我的则是三楼,两边距离又不远,因此我甚至都不需要望远镜,就能把他家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星期以来,我一直都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和我一样至今仍是单身,在家也从来不拉窗帘,也没见什么人到他家来做客,每天所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接电话,他总有打不完的电话,虽然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是我却能通过他的表情以及接电话的反应猜出一二来,这个电话是客户打来的,那个电话则基本上是保险推销…… 我也会给他打电话,当然只限于最近几天。因为我需要得到他的原谅,我下半辈子的生活是好是坏现在都拿捏在他的手里。我没有任何选择,只能苦苦哀求,乞求他能够手下留情,给我一条生路,哪怕就是多宽限一个月也好,一个月,只要一个月。 每天的电话都是一样的开始,一样的结束,今天我想也不会例外。 现在我看着他,他双手插着裤袋在房里踱来踱去,他在想什么?还有几个小时就到了约定的期限,到底是等时间到了才报警还是现在就报警呢?我虽然看不透他的心,但是我却可以进入他的角色胡思乱想,这--并不需要他的同意。 我把座机移到了窗台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继续进行观察。我需要一个合适的时间,我在等待。 他又在打电话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也越来越暗,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虽然天色黯淡,但路灯却还没有及时地亮起来,我们国家的路灯是明还是灭,总是严格按照计划内的时间表来执行,从来也不会关心路上的行人现在是不是需要照明。这一点就和形同虚设的火车时刻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上去他那个电话终于打完了。 他走到窗前,目光停留在书桌上的电话机,又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望向我这边。我知道,他在等着我的电话。 好吧,是时候了,他看上去等得也有些急躁了。 我拿起电话座机上的听筒,拨出了他家的电话号码。 铃声响过几遍之后,我看见他拿起了听筒。 “喂!”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是期待了很久。 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总经理……” “不用叫我总经理,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他丝毫没有想跟我商量的意思,此刻强硬的语气与适才那种温和的感觉非常地不协调。 “总经理……我们……认识九年了吧!”也许在最后一天试试打打感情牌会比较有效果。 “嗯!怎么……”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哽咽。 “……” “您……您还记得吗?九年前……今天的下午?” “……” “我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 “……” “那是我……最难忘的一个生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一直跟在您身边,为您做牛做马……从来也没有怨言……”其实我很期望他能说两句话,哪怕是大骂我一顿也好,因为我觉得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我就快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准备过台词。 如我所愿,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只不过他说的和不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嗯……” 就这么一个不算是字的字。 “我知道……我犯的是很严重的错误,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我只是希望……您能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同事的情分上,给我留一条后路……行吗?”说完我站起身来,他看不见我,我却可以看得见他。 他在那一瞬间犹豫了一下,我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但是那也仅仅是一瞬间,我知道他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他就是这么一个倔强的人。 “……我没有给你留后路吗?”他问道,依旧是冷冷的声音。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已经给你后路了,一个星期前我就可以选择报警,但是我报警了吗?我没有……我为什么不报警?这难道你不知道?我就是给你留后路了,不是吗?我要不是看在我们那么多年同事的份上,你今天恐怕就已经在拘留所里过生日了吧?你还说我没有给你后路?” “你以为你在暗地里搞手脚我是上个星期才知道的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还不止一次暗示过你,叫你悬崖勒马,你有听吗?你有领会过我的意思吗?我对谁都没有说,不就是想给你一条生路吗?……” 我无意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因为我现在根本不能冷静地思考,我只感觉到我浑身颤抖个不停,这些话他每天都要跟我说一遍,我早就能倒背如流了。 “嗯……”我想不出怎么回答,只好学起他的样子来。 一滴雨飘落到我的额头上,我抬起手轻轻抹去,却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满是汗珠,不住地往下淌了。 他在电话的那头继续说道:“明天我就会去报案,我说到做到,你也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最好赶在我前面先去自首,这样也许罪还可以判得轻一点……” 此时的我感觉到心跳在不断地加速,血压也在不断地升高。 “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没有把握住,这……怪不得我了……” “……您……决定……决定报警了?……真的……决定……了?” “是的,我决定了!”他的语气很坚定。 我沉默了一会儿,定了定神。 “……您……能不能再考虑一下?”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种根本不可能有效果的话。 “不考虑,我已经决定了……”听上去他比我镇定许多,我的情绪逐渐失去了控制,眼眶都已经湿润了,一滴水珠不知何时从我的眼角悄悄滑落,我却强忍心中的愤懑对自己说:这只是雨,并不是泪。 “咚咚,咚咚!”电话里可以清晰地听到敲门的声音。 “稍等一下,有人敲门……”他说道,随手把电话搁在一边。 …… 他打开了门,我看到他呆呆地站在房门口,保持着开门时的动作。 “喂……”我冲着电话喊道,不过我想他大概听不见。 他看上去就像根木桩,在那里站着,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我看见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怎么回事?”我对着电话说。 “喂!喂!快接电话啊……” “你……你……”我听到的是他那无力的声音。接着我所看见的却是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的场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腹部,我都可以听到刀子扎入他体内发出的“扑扑”声,也能听到从他鼻子里发出的闷哼声,我甚至看到了殷红的血液在四处飞溅,看到了他那双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看到了他惊恐万状的眼神,看到了他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结束得也太快了。我震惊了,我胆怯了,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死了,他被刀刺死了。 我仍紧紧地握着听筒不放,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且,即使我有话想说,他也不可能听得见,他真的死了。 我的腿都软了,我的身子也在不住的颤抖。 这是在做梦吗?我用力咬了下自己的手指--真的很疼!这不是梦!我忽然想要大叫“救命啊!杀人啦!”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一个人在这种状态下能站着不倒下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哪里还能叫得出声音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努力着放下手上的电话,我感觉我的手都已经麻木了。 我抖索着手挂断这个终于还是没有打完的电话,直接拨通了110,原本这个号码应该是由他来拨的,现在却换成了我。 才两三分钟的时间,第一个警察就到了,现场也很快就被封锁。我可以从窗口看到对面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警察同志们,我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了。 出了人命之后,警察的办事效率就是很高的。因为据说命案破案率是评价他们工作是否合格的一个决定性指标。 我指着家里那台破旧的电话座机,结结巴巴的对着两个警察描述着我所看到的一切。我真的很紧张,也很害怕,毕竟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我当然不会蠢到跟警察说我挪用了公司多少款项,下属给上司打电话讨论业务问题,是个再合理不过的借口了。 作为报案人,是免不了要被警察盘问的,更何况在所有的命案中,报案者都是警察重点关注的第一嫌疑人。不过幸好在他被杀的时候我正和他通着电话,除了没看见凶手的脸之外,整个杀人过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还可以确定的是--凶手百分之百是个男人。除了这些,我真的一无所知。警察们似乎对我的描述很感兴趣,仔细地听,仔细地记,有几次还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观察,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可以看得到对面房间的情况,然后又回到位子上坐下,让我纳闷的是--这有啥好多看的? “他的人吧,在公司里人缘挺好的,和下属之间的关系也都非常不错,这几年公司在他的带领下业绩飞速增长,我们的收入也是节节高。公司的员工大部分都是老员工了,最近也没有裁过人,所以他在公司里应该不会有仇人……”警察看来十分在意他有没有结过冤家。 “在外面吗……我也说不清楚,我对他的私生活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就是一个人住……当然会有些竞争激烈的同行……他对同事都挺好的,但是对商场上的对手可从来都不手软,被他挤垮的公司也不止一家两家,有这样的仇人也不奇怪……”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一句是编出来的。 警察们看来也没有什么好再问的,“随时会联络你到我们局里来协助调查啊!”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倒在了床上。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我们挪用公司资金的事情,现在他死了,确确实实的死了,那样就不会再有人威胁到我们,即便总公司马上调一个新总经理过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等这个新总经理搞清楚我们公司的状况,恐怕那个漏洞也早就堵上了,他的死亡为我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在这一点上我要好好地感谢他。
几个星期过去了,警察们似乎还是束手无策,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听说连凶器都还没有找到,整个案子就只有我这个唯一的目击证人。每隔几天我都会被警察叫去,然后由不同的人对我进行询问。每次问的问题也都差不多,只是顺序不同而已。我心里可清楚得很,他们还是把我当作第一嫌疑人,不停地盘问我就是在寻找着我的漏洞,期望着哪次我的话中出现自相矛盾的地方,那样他们就找到了突破口。但是那又怎么可能,我从头至尾说的都是实话,又怎么会出现自相矛盾的地方呢?渐渐地,我“被”淡出了警察们的视线。 他的父母前几天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在两位老人的强烈要求下,警方终于开出了他的死亡证明。两位老人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我便主动请缨去张罗他的后事,老人们也没有拒绝。出殡那天,我忍不住哭了,哭得还特别伤心。那悲伤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他的父母,同事们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我却仍自顾自的不住号啕。 只有我自己明白,他们都不可能理解,我不哭不行,我实在是憋得太久了,我急切需要一次彻彻底底、毫无保留的宣泄,因为我--就是杀死他的凶手。
我把他的后事办得体体面面,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想换回对我肮脏灵魂的一点洗涤,不至于使我的下半生噩梦缠身。 我真的没有对警察说谎,我所讲述的一切都只是我亲眼所见真实的场景,只不过那个凶手就是我自己。我当然不可能看得到自己的脸,因为谁也不会随身带着一面大镜子,我只不过带了把刀,穿了件雨衣而已。而那个无绳电话也的确一直紧紧握在我的手中,从头至尾都没有放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哦,不!即使他已经死了,我仍然和他保持着联系,直到我处理完凶器和那件溅满了血迹的雨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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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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