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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溪迷案(修订版。第三章)
 作者:郑学华  人气: 3469  发表于: 01年08月18日15点4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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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山道遇险
                                   1
    加上香港老板王昂扬他们和镇政府陪同人员,多出了六个人,镇政府便专程派了一部小面包车。王老板和他的秘书丁霞、徐斌、蓝兰、叶佩华、曾明远都坐这一趟。其余的人坐文化局的车子。车子正要启动,曾明远说:“等等,忘了手杖了。”便同徐斌一起下车。
    在车上,李进财悄声问高飞:“你的小说稿给谁看过吗?”
    “没有。”
    “真的没有吗?”
    “噢,有一个,不过那人是个傻瓜。”
    李进财不再吱声。虽然被高飞骂作傻瓜,他的心中却有一种甜蜜的感觉。
    一会儿曾明远和徐斌便抱着一大堆的手杖和太阳帽来,每人都分发了。手杖是以章家溪上游树兜村的特产方竹制成,手柄和底部削得圆滑,以便握手和行走;由于方竹很少,故而十分难得。众人拿到手杖,都啧啧称奇。
    周到说:“明远呀,你要导游,就坐到这边来吧。”
    曾明远坐到文化局的车子来,车子便稍嫌有些挤,李进财便主动提出坐到镇政府那边车上去。
    李进财一坐定,车子便开动了。李进财坐在最后边的位子上,前排是叶佩华和徐斌,再前排是王老板和他的秘书,蓝兰则坐在副驾驶的坐子上。车子一开动,王老板和丁霞(王老板叫她“虾丁”)便不住地说笑,说着笑着便很自然地有了动作,有了动作之后便有了更多的嘻笑。使得后排的人都不敢往前排看。
    或许是受到前排的影响,李进财注意到徐斌也有了动作。他猛地抓住叶佩华的左手,叶佩华一惊,奋力抽出,却抽不出来,便用右手捶徐斌。徐斌回头看看李进财,李进财却闭起了眼睛,假装睡觉。徐斌收住手,规矩了起来。一会儿取出纸张掏出钢笔来写字,给叶佩华看,叶佩华惊讶地看着他。徐斌把字条揉成团,扔到窗外。他的手再次抓住了叶佩华的手。这一次叶佩华任由他抚摸了。
    李进财透过后窗玻璃看见纸团掉在路边的一株马尾松旁。这时候车子刚过锣鼓村,从这里可以看见左边不远处的兴福寺。兴福寺建于北宋年间,是市里的六大古寺之一,采风团的成员对古寺已经十分熟悉了,所以并不停车。
    在山道上又颠簸了近半个小时,车子终于到了龙岗村。这是章家溪风景区上游景点的起始处,众人便下车来。李进财立即走进一个收费电话亭,开始打电话。
    电话是小田接的。李进财说:“你马上赶到锣鼓村,在出锣鼓村北,往兴福寺的三叉路口,北边一点,有一株马尾松,马尾松下有一团纸,你捡来,看看里边写着什么字,再打电话给我。”
    “所长,你叫我去锣鼓村是捡一个纸团呀。”小田不解地说,“你干嘛把纸团给弄丢了。”
    “少罗索,你不要打电话了,找到纸团后你设法给我送来!”
    “送到哪儿给你呢?”
    “送到景区治安点来。”
    李进财打完电话,再找大家,大家刚看完南宋遗存的观音阁,又去看建于秦汉时期的古官道,那是一条青石铺成的山道,宽仅一米多。据专家考证,这是闽省通往外省的五条古驿道之一。大家便感叹古代同现代交通真是天差地别。高飞用竹杖哆哆地敲着碎石,嘻笑着:“这里每一块石板底下都埋着黄金呢。”
    众人觉得高飞的话过于夸张,有哗众取宠之嫌,郑宏澜却接过话题,严肃地说:“高飞讲的对,在我们考古人的眼光中,年代便是金钱,并不是青石板下有黄金,而是每一块青石都贵比黄金。”
    “太好了,我们每人都撬一块石头回去,都发大财了。”吴大名大声说。
    众人听了便笑着说“发财了发财了。”
    高飞又来了兴致,煞有介事地接着说:“所以我相信章家溪肯定埋藏着黄金,在章家溪一带的传说中很多就同黄金有关,比如凤溪村的‘五百万’的传说,特别是‘章家藏金’的传说,在历史上可能确有其事,我查找了很多浦光的资料,发现了许多线索。我曾同曾明远实地考察过,章家的故事已成为历史之谜。”
    曾明远说:“是啊,是啊,章家确实在这是生活过,后来又突然消失了……请让高记者说说吧,高记者对这个有研究。”
    高飞也不推让,接着讲起来。
    章家在历史和传说中出现的时候,正是明末清初动乱的年代,方志和传说都没有记录章氏一族从何而来,只知道章氏在树兜村拥有二十多座三进院落的大房,占地近十亩。一天夜里,章家大厝突起大火,火光冲天,烧了一天一夜才熄灭,方志和传说都提到了这场大火。可是章氏子女是否在大火中死绝抑或根本没有人伤亡,都没有提及。章氏就此消湮了,再也没有踪影。大火熄灭后有人在章厝的残桓断壁间读到了一首诗:
    一屋九门楼,
    莲花栽瓮头。
    谁人能得去,
    黄金九担零一头。    
    后来,有人──大约是章家溪附近的村民盗掘了章氏的坟墓,发现里边空空如也,既没有尸骨更没有金银。墓葬中没有尸骨,这是最让人惊奇的。此后三四百年间都有人力图破解章家之谜,都从没有人如愿。
    高飞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吴大名首先起来反驳。“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据我所知,方志的记述也只是偶尔提及,并明确点只是传说。迄今为止,根本就没有任何文字记载表明真正存在过章家溪章氏家族,就是传说也是语焉不详,既不连贯,也不能自圆其说。──这恐怕是我们高飞小姐的小说笔法吧?”
    高飞只是笑,并不辩解。
    郑宏澜也十分郑重地说:“从考古的角度上确证一个事物,一是要有确凿的文字记载,二是要有实物的证据。可是章家的故事,除了残存的古厝地基,便没有其它任何遗迹了。就是古厝地基,现在也只是一片田园,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是古厝地基,更没有证据证明这是章家古厝遗址了。”
    大家都觉得吴大名和郑宏澜说得有理。传说罢,何必当真?只有李进财十分认真地听着他们的争辩,细心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行踪以及他们对小鸟高飞的态度和反应。从10月4日的盗窃案、绑架案到今天的高飞书稿遗失,似乎有人把目标盯紧了高飞,而他们是谁?因为什么又为了什么?对着高飞又有着怎样的阴谋和伤害?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切都同章家溪有关!而高飞对这次章家溪之行的险境竟然不愿相信!
    李进财的心中更多了几分沉重和几许柔情。
    这个时候,大家已经走过了龙岗水库,要沿着陡峭的山路下山了。
                                   2
    从龙岗山顶而下,是落差达200多米的崖壁,山道自崖壁间盘曲下来, 极为狭小崎岖,特别是最初的一小段,道路几乎是重在石壁上,呈之字形。还没下山,丁霞就叫了起来,要王昂扬扶住她。可王昂扬自己腿也有点软,犹豫着,口中直说:“怕什么,怕什么嘛。”
    李进财原本紧紧地跟在高飞的身后,现在看看身后,男士中也只有自己离丁霞最近,便理所当然地握住了丁霞柔若无骨的手。
    其实下山的路经过几年来的拓宽整修,一级一级的石阶十分坚实,也有一米多二米宽,并排两个人也可以走。只是最初的一段路山崖过于陡峭,女士又多,大家便格外小心,所有人手中的竹杖都派上了用场。两个男士前后牵着女士走,高飞却不要别人牵,自个儿蹦蹦地在山道上跳,令人捏一把汗。李进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可他要照料丁霞,已落到了最后边。
    有两个游客从后边赶了上来。那是两个二十大几的青年,一个稍高些,背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施行袋,另一个稍矮些,也背着一个施行袋。两个人很老练地越过李进财他们,当采风团众人走到山腰的时候,这两个人早已越过大家,走到前头去了。
    下到半山腰,就走到了另一座的山峰腰部,道路也平坦宽大了许多,路边崖上草树茂密,大家便边走边看景致了。
    十多人的队伍基本上摆成两堆,曾明远在前面一堆,叶佩华在后面一堆,便分别“导游”解说起来。
    从半山回头望去,见一脉飞瀑自来路旁边的龙岗峰飞跃而下,若白练飞舞。李进财走在最后,只断续听到叶佩华的解说。叶佩华说这就是百丈氵祭了,瀑布落差达136米,是福建省单级落差最大的瀑布。 叶佩华还背了一着诗:“悬崖瀑布似云屯,触石风涛彻远村,疑是骊龙争海底,几回听罢影销魂。”这是清朝乾隆年间福宁知府(浦光当年属福宁府)李拔的题咏。高飞说:“这算什么诗,太过于普通平庸了。”大家正饶有兴致地一边听叶佩华解说,一边看百丈氵祭瀑布烟云翻腾,被高飞这一说,一下子都觉得失了兴致。
    突然,站在山崖边的高飞一个趔趄,站立不稳,一个斤斗摔下悬崖去!好在这一带坡度已缓,且由于路边草木茂盛,高飞摔倒下去时草木缠住了她的身体,所以她并没有直接往下掉,而是沿着山道相同的方向往前滚。
    李进财站在队尾,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高飞摔倒和翻滚。李进财立即越身前进,一个鱼跃向高飞扑去。高飞翻滚着翻滚着,终于停了下来。可李进财没有扑住高飞,自个儿却一直往下翻滚,越过了高飞,撞在一株小树上,止住了。李进财一看,手中竟扯着高飞衣服的下摆,下摆扯破了,还没断,另一边还连在高飞的身上。
    好险啊!这一连串的事故在瞬间发生,众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却庆幸二人都停在了半山腰。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二人拉了上来。
    李进财坐在路边的草地上,尴尬地看着高飞:“不好意思,是你救了我呢。”
    高飞的衣服让李进财扯破了,手脸都有被草刺划破的伤痕,头发乱蓬蓬的杂着许多枯草,神色十分难堪,冷冷地说:“你是个傻瓜,这是何苦呢。任何时候,保护自己是最要紧的。”
    李进财有些失望地说:“这是我的职责,是我的工作。”
    高飞不再理他。
    突然而发的变故把周到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一个劲儿地说:“哪儿受伤了?哪儿受伤了?”
    大家也都过来“慰问”。
    高飞理理鬓发,嘻笑着说:“就是头发有点儿乱了。”
    “没有受伤就好。”周到宽慰地说:“哪儿有休息的地方?我们先去休息一下。”
    曾明远说:“去梨花划堂吧。梨花草堂已经修复,就在前面。”
    “那就去梨花草堂,不过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接着周到便制订了严格的纪律,要大家千万要小心。于是大家便小心翼翼地下山,连风景也不看了。
    李进财静静地坐在地上,想着刚才惊险的一幕。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小鸟高飞的身上呢?
    当大家继续下山的时候,李进财仍然坐着,吴大名和陈立波在陪他。李进财说:“你们走吧。章家溪是我的辖区,这一带我闭着眼睛也能走。让我再坐一会儿,我会赶上大家的。”
    陈立波和吴大名这才走去。李进财等他们拐个弯不见了,就起身,回头走到高飞摔跤的地方,细细地查看。
    那一带的路面是土路,但已经较宽大了,可以并排站着三四个人,当叶佩华讲解景致的时候,前后有几个人同高飞站在一起。高飞站得太靠边了,而路边的土过于松软,崩塌了下去。
    李进财蹲下身来,看见崩塌的路边有一个清晰的方形楔痕!有人在这里同高飞并排站着,他或她的方形手杖过于用力了,插入土中,于是路沿便崩塌了。
    是谁站在小鸟高飞的旁边?
                                    3
    梨花草堂建筑在山脚的小丘上,外观上看,是一个竹木构筑的草房,走进看,才知道墙体是砖头、水泥建筑的,外面涂上水灰;屋顶里一层是石棉瓦,还留着很大的天窗,尔后再盖上一层菅草,看起来就是“草堂”了。草堂大门上悬着著名书法家叶公题写的别居一格的行草:“梨花草堂”。草堂按南方传统家居布局,中间是厅堂,左右为东西厢房。厅堂前厅摆着几张长长的竹椅,是供游客小憩的,后厅则是小型会议室;东厢房是管理人员的办公室和卧室;西厢房则是客房。
    众人一来到梨花草堂,便关切地要高飞去客房休息。高飞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现在没事了,大家不要管我,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话虽这么说,可是是我带大家一起出来的,我要为大家的安全负责,大家要有什么损伤,我回去可不好交差哟。”周副局长十分诚意地说。
    林婷略带尖酸的语调说:“小鸟,你不知道周副局长关心女孩子,这可是他一贯的作风。”
    “我坐着就是休息了,难道非要我像个伤员一样躺着?”
    “我陪你坐吧。”林婷说着坐在高飞的旁边。
    高飞说:“明远,你这梨花草堂是什么时候盖的?我三个月前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呢。”
    曾明远说:“就是你上次陪市长来了之后,市长做了批示,资金拨下来了,只用了一个多月,房子就盖好了。”
    丁霞说:“可惜梨花草堂一株梨花也没有。”
    曾明远抱歉地笑了笑:“我这导游失职了。佩华,你来说说梨花草堂的典故。”
    叶佩华说:“梨花草堂是唐朝的林嵩建的。林嵩是浦光市最早登进士的,他官至金州刺史、毛诗博士,林嵩后来弃官隐居在这里,堂前堂后遍种梨树,所以林嵩把自己的草堂名叫梨花草堂,也寄寓了自己高洁的志向。”
    王昂扬立即接着道:“这个林嵩的故事很美啊。小曾,我捐助三千株梨树苗,你把这周围都种上梨树,梨花草堂就名副其实了。”
    曾明远说:“那我代表章家溪管委会感谢王老板了。”
    王昂扬说:“感谢什么,等梨花种成了,我和丁霞再来看看,你在梨花草堂前给我们照张相就行了。”
    陈立波在一边小声地问郑宏澜:“这梨花草堂的遗址真的是在这里么?”
    郑宏澜说:“差不多吧。遗址其实早已不存了。不过《浦光县志》记载说梨花草堂在龙岗山腰,‘上有飞瀑,下有梨溪,风景甚佳’。大概就在这里了。”
    陈立波笑了笑说:“这重建起来的梨花草堂有点不伦不类。”
    “是啊。”郑宏澜感慨道:“几乎所有的复古建筑都有点不伦不类,原因其实很简单,时代不同了,复古建筑的功用便不同。林嵩盖草堂是想隐居,而我们盖草堂是为了接待游客,当然此草堂非彼草堂了。”
    李进财并不关心众人在议论些什么,他只关心小鸟高飞。
    高飞体质本来就不好,滚落悬崖受了惊吓,硬撑不住便到了西厢房的一个房间中躺着休息,叶佩华在一旁陪她。李进财走进来,说:“高飞,你当时是怎么摔倒的?”
    高飞没好气地说:“摔倒就摔倒了,还有什么怎么摔倒的!”
    李进财解释道:“有没有人把你挤一下或推一下……”
    “没有。”
    “都是我的错。”叶佩华痛苦的样子说,“我如果不停在那儿讲就好了。没想到那里的路沿这么不坚实……我当时也站在路沿,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你还记得你在解说时大家是怎么站的吗?”李进财问叶佩华。
    “让我想想。”叶佩华说,“我当时转身面对着大家,我前面右边靠路沿的是高老师,高老师的左边是陈老师,身后是吴老师;我身边左边站着林老师,我的身后是徐斌,还有郑老师,不过郑老师同我们还有二三步的距离。”
    “很好。”李进财说,“你还记得大家都拿着方竹手仗吧?”
    “是啊。”叶佩华点点头。
    “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么?”
    “没有。”叶佩华说,“至少我没有注意到。”
    “你不要疑神疑鬼了,”高飞对李进财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你还是省些心思吧。”
    “你休息吧。”李进财不好再说什么,退了出来。
    李进财回到厅堂,把吴大名拉到后厅,后厅没有人。
    “老吴,高飞摔倒的时候是不是你离她最近。”
    “我站在身后,陈立波站在一旁。”吴大名惊讶地看着李进财。“你是不是怀疑我把高飞推下去?──如果是有人把她推下去,高飞她自己会知道的。”
    “当然不是这样了。”李进财说,“不过我必须了解事情的经过。你还记得当时各个人的站位吗?”
    “让我想想。当时叶佩华正讲到龙岗的传说,高飞和叶佩华两个人站在路沿,其他的人也是紧挨的,大家都在看着不远处的龙岗瀑布和龙拍崖(景点名)──对了,高飞前面是我和叶佩华,叶佩华的旁边是林婷,前边是徐斌;老郑也在前面,距离有二三步吧,没有挨在一起。”
    “听说有人章家溪都来过几次了,为什么还挤在一起看风景呢。”
    “是啊,我们大家也都来过两三次了,可是这一带的景物导游很少解说,原因就是路在窄太陡了,导游很少停下来过。因此像我来过几次,也没听说过,或者听说过,也嫌不够完整。这一次叶佩华讲得十分生动。”
    “好吧,谢谢你。”
    李进财回到前厅,对坐着休息的徐斌说:“你把高飞摔倒时的情形说说。”
    “这……当时我只注意听叶佩华的解说,根本没有想到高飞会摔了下去。我的旁边还有林婷,她也十分认真地听,其它的我没有看见。”
    “好吧,你什么时候想起还看到了什么就请你主动告诉我。”
    李进财的目光睃巡着,看见郑宏澜和林婷正在西厢房的休息间里闲聊,便走了进去。李进财说:“郑馆长,高飞摔倒时你是不是在她的身边?”
    郑宏澜摇摇头说:“我当时走在前面一点,并不知道高飞是怎么摔倒的。我听到高飞的叫声,看见她已经滚到了崖下。”
    林婷也说:“我正在听叶佩华的解说,突然看见小鸟一下子摔了下去……”
    “当时在你身边的都是谁?”李进财问林婷。
    “除了小鸟,还有叶佩华、徐斌……陈立小在小鸟旁边,小鸟的后边是吴大名,前边就是叶佩华和我。”
    李进财点点头:“打搅你们了。”李进财站起身正要走开,突然记起什么,返身问:你们都拿着方竹手仗吧。”
    “是啊。”林婷说,“大家也都拿着方竹手仗呢。”
    “好了,没什么了。”李进财说。他四处张望着,寻找陈立波。
    陈立波站在梨花草堂前看风景。从这里往前,是一片略呈三角形的开阔的谷地。从龙岗瀑布开始,一条小小的龙岗溪将山势劈为陡峭的屏壁,以此为顶点,人字形展开了崎岖的谷地,谷地的尽头就是章家溪一脉流水。重重大山层层叠翠,却是三角形地带的另一道屏障,把章家溪拦在一边,拦出了世外桃源般的三角形谷地。
    “这地方风景很好。”陈立波说,“一千三百多年前,唐朝的林嵩就选中它当世外桃源了。林嵩真的有独到的眼光。”
    李进财说:“我想了解一下,高飞摔下去时你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情况?”
    “特别的情况?”陈立波反问道,“你难道怀疑是有人故意把高飞推下悬崖?也许从你的职业的角度应该这么怀疑。可是谁跟高飞有仇,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吗?──当时我站在高飞的旁边,我们都在注意听着叶佩华的解说……说不定是我不经意间碰了高飞一下的!”
    “请别这么讲,当然,没有人碰到高飞的。”李进财尴尬地说。
    这时候曾明远在叫大家出发了。李进财疑虑重重地走开去。
                                              4
    在梨花草堂休息了十几分钟,他们又继续出发了。穿过仄狭的田埂,很快就来到了章家溪畔。穿过梨溪村,众人沿着溪滩走着。一会儿,曾明远指着前面的水田说:“这里就是章家古厝基了。”
    “去看看吧。”高飞说。
    大家便饶有兴致地往溪边去,在田埂间跳跃着。没走多远,曾明远站在水田上跺跺脚说:“就是这里。”几米外就是章家溪的潺潺流水了。
    “这是哪儿啊。”吴大名大声地叫,“这是水田呀,章家古厝连一块基石也没有留下。”
    “会不会搞错了?”郑宏澜也附合着说。
    “几个老农都是这么说的。”曾明远认真地解释,“梨溪村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农亲自带我来这里看,树兜村的老农也是说在这里。”
    “可他们又是听谁说的呢?”吴大名有些尖刻地说,“是她的爷爷的爷爷说的吧。他的爷爷的爷爷说这里曾经埋藏过黄金,尔后大厝被火烧了,什么也没有留下,连厝基地也没有了,──依我看,纯属子虚乌有。传说的东西如果硬要说成真的,那么我们只要拜拜菩萨就可以脱贫致富了,哪里还要改革开放。”
    “可是传说也并不都是捕风捉影。如果历史上没有章家,人们为什么硬要胡诌彼时彼地有过某人某物?传说是现实的影子,影子嘛,可能有所变化,但绝不是无凭无据,这就需要我们通过影子找到本源的实物。考古学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这样的。”高飞一边反驳吴大名,一边故意刺激着郑宏澜。
    郑宏澜说:“考古学是建立在实物基础上的,它是以历史的记载和出土的实物为依据,从不以传说为依据。”
    高飞无话可说,只好喃喃道:“你们不相信就算了,我是相信的,我对这个章家传说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我觉得章家藏金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算了,天不早了,我们还是去乘竹筏吧,口舌之争没有益处。”周副局长这一说,大家便离开了“章家古厝基”,走到仅有几十户人家的树兜村,补充了一些干粮矿泉水之类的,就到码头乘竹筏。
    树兜码头前停着几张竹筏,曾明远去买了票,指定了两张竹筏,大家便上竹筏出发了。
    竹筏在翠绿的溪水中行进,章家溪以清澈甜美无污染而出名,溪水清沏,水底卵石在水波中似乎要浮动起来,竹筏过处,游鱼惊动,不经意便跃出水面,跳上筏来。丁霞没有见过这乱闯的游鱼,格外的惊喜,笨手笨脚地要把它抓到矿泉水瓶中养着。高飞夸张地尖叫着,帮助她捉鱼。章家溪两岸是耸峙的山峰,可山峰却被翠绿的草树包裹着,草树在微风中油油地招摇,显得无比的温柔;就是一些兀立的岩石,也被岁月和流水冲刷,显现出怪异的模样来,像人似物,丝毫没有狰狞的面目,而且滋生了无穷无尽的传说。时近黄昏,太阳在两岸的山水间划出一条明显的色带,“半江瑟瑟半江红”;不时一声归鸟啼鸣,更使山水一下子变得悠远寂静。乘筏穿行其间,清洌洌的溪水溅上身来,或者把手尖伸入水中,那清爽便沿着手臂传遍全身,整个人儿也似乎从手指尖开始浸入水中,融化于清悠宁静中了。
    不知过了多久,竹筏停了下来,原来已到了卧龙寺。计划中,他们将在卧龙寺过夜,大家便下了竹筏,沿着一条齐整而曲折的石板路向山上走去。
    蓝兰没有随大家一起上去,她抱歉地说:“明天是九月九重阳节,樟树桩村里畲族对歌,我要先赶回去稍作准备,迎接采风团到来。”
    大家不好勉强留下她,便同她道别,看着她站在一苇竹筏之上,在清幽静穆间渐渐远去,消融于远山深邃无边的苍茫中。    卧龙寺建筑在半山腰的石壁上,寺左是蝙蝠洞,洞由一块状若展翼的蝙蝠巨石盖顶,洞中供奉着道教祖师;寺右是一幢旅游服务社。众人攀上卧龙寺,已是暮云四合,于是大家稍作洗漱休整之后,便就着寺中的素菜面条,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李进财所有的心思都在这若隐若现的案子上,他胡乱地扒了碗面条,便回到住宿的房间里。突然他发现在他的床铺枕头下压着一张纸条。拿来看,只见上面写着:
        高飞的草稿在王老板那里
字迹十分稚拙,似乎是用左手写的。
    这是谁写的?他(她)怎么知道草稿在王老板那里?为什么不直接找李进财私下里讲而要写字条?李进财想不出所以然来,却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等大家都吃完饭,李进财把大家都召集到服务社的客厅里,那客厅还放置着一张小会议桌,也兼任会议室。
    李进财说:“我自作主张召集大家到这里,是为着一件重要的事。大家记得在镇上高飞手稿丢失的事么?”
    众人颔首。
    李进财拿出纸条来,摊在桌上。“我收到了这样一张纸条,请大家配合,找到高飞的草稿。”
    吴大名拿过纸条,一边看一边小声地读起来……还没读完,王昂扬已经站了起来。
    “草稿是在我那里,不过……”
    王昂扬话还未说完,徐斌立即站起来接过话头。“草稿是我拿的,但并不是偷。”他红着脸,低着头。“我十分钦佩高飞老师的文章,听说她这次来带了《章家溪迷案》的草稿,我就想看。就在镇上曾明远的房间里,我发现了一个手包开着,里边有一小叠整齐的稿子。我认得这是高飞老师的手包,当时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我禁不住想看看,便把草稿拿了出来。后来高飞老师说草稿丢失的时候,我想拿出来,可是怕引起大家的误解,便想偷偷把草稿放回去得了。我读了草稿,觉得故事的构想很大胆很好。从龙岗开始,王老板就一直跟我在一起,他找我问章家溪的典故和传说,我便索性把草稿拿给他看,要他尽快地看完,还给我,我再悄悄放回去。”
    “是这样的。”王昂扬说,“小徐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所以我就抓紧时间看,以便让他快点放回去,没想到被人看见了。”
    “高老师,我请你原谅!”徐斌十分诚恳地对高飞道。
    “算了算了,草稿找到就行了,也不要大惊小怪,小题大作。这件事就到这里吧,大家都回房间去休息。”高飞说。
    “好吧,找到草稿就好了,大家去休息吧。”李进财有些无奈地说。
    众人也就散了。
    “进财,你也休息吧。”等众人散了,高飞关切地说。
    “看来不‘休息’还不行呢。”李进财意味深长地看着高飞。
                                  5
    天暗下来了。王昂扬闲下无聊,便叫人甩扑克,他自己加上周到、林婷和陈立波,拿了牌便在客厅中玩拱猪,丁霞偎在王老板身边,在他输了的时候很亲热地叫他“猪”。李进财根本不敢真的‘休息’,他站在陈立波身后,看了一会儿牌,心思整个儿都在高飞身上。见高飞去蝙蝠洞,也踅身进去。
    蝙蝠洞里郑宏澜和吴大名正在指手划脚,似乎在考证着什么,见高飞和李进财进来,吴大名笑着道:“高飞,你的运气很不好,又是丢稿子又是摔跤,你还是抽上一签看看前途如何?”
    高飞白了他们一眼,说:“抽签就抽签,看看这里的泥道士到底有没有灵气。”
    高飞上前就要抽,郑宏澜和吴大名拦住道:“心诚则灵。你要跪下叩三个响头,双掌合十默许心愿,这才能去抽签。”
    高飞不高兴,推开他们。“哪有这么多劳什子,合十跪叩都只是形式,泥道士若灵,何必拘泥于这些形式呢。”
    郑宏澜笑道:“高飞是得道了。”
    高飞就站着,拿过签筒,随手抽出一签来,一看,是第七千。吴大名就去拿挂在墙上的签诗。随即摇头晃脑高声念了出来:
        重山寻宝玉
        深潭探黄金
        山尽且潭涸
        梦月入怀中
    吴大名念完了,想了想,并不解,摇头道:“不通不通,无解无解。”
    郑宏澜说:“是啊,这诗过于玄妙了,不好解。”
    高飞却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解的,这首诗说的就是章家溪章家藏金。说章氏在深山和潭水中藏了许多宝玉和黄金,只要我们下苦功夫,寻遍大山,探尽重潭,就能找到。”
    郑宏澜接过签诗看,也说:“你这解诗倒也别致,你起先许愿的是不是关于章家藏金?”
    高飞摇头。“我默许的是要神灵在章家溪旅行中给我们启示和帮助。”
    “这就是了。”郑宏澜点点头,“这签诗就是神明给你的启示了。”
    “荒唐,荒唐。”吴大名说,“签诗中所说的重山是指哪一座山?如果你不知道是哪一座山,你还真能‘山尽’么?再说‘潭’指哪个潭?潭又怎么涸?你难道要把整个章家溪都抽干么?──就算山尽潭涸你都做到了,那宝你到手了么?‘月入怀中’你尽可附会成‘财宝入怀中’,只可惜前面还有一个‘梦’字,这一切都不过是个春梦,虚幻一场罢!”
    高飞不服气道:“先有梦,尔后就能实现。签诗中的梦,实际上是说在艰难的探宝之中,神灵自会给你暗示,哪一天你做个好梦,‘梦月入怀中’,就是找到宝藏之时了。”
    “高飞解得好,解得好。”郑宏澜突然想出一个笑话来,禁不住嘻笑道,“你若真的梦月入怀中,恐怕──要么是有了个白马王子在你怀中,要么就要生个白白胖胖的宝宝了。”
    高飞涨红了脸,恨恨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郑宏澜却哈哈大笑起来。
    李进财见高飞吃亏,又帮不上忙,无端地红了脸。“签诗要请寺主人来解才好呢?”他低声说。
    吴大名和郑宏澜见高飞窘得红了脸,便也顺着李进财的话下台。“对对,找主持解诗,找主持解诗。”
    吴大名真要去找主持,高飞却撅着嘴转向往洞外走去,李进财慌忙跟了出去。
    蝙蝠洞左边是陡峭的悬崖,并无去路。所以高飞直往右边的山坡上走去。右边的山坡虽然高峻,却长满翠绿的草树,还有一条小路直通向山顶。
    高飞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爬到一块平坦的巨石上坐下。李进财也跟着她坐在她的旁边。
    在如此静幽的环境中,独自面对心爱的人,李进财突然变得十分紧张,手足无措。他觉得有很多的话要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说什么。
    高飞说:“这里真幽静啊。”
    “是啊是啊,真幽静。”李进财说。
    “这里的景物真美。”高飞看着黑黝黝的远山,一带白水在山脚下晃动。“我真不敢相信有什么阴谋呢。我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啊。”
    “可是确实有人翻进了你的房间,还要绑架你;一到这边镇上,你的草稿就丢失了,进入景区,你就摔到了悬崖下……很明显,有一只暂时还看不见的手指着你,一个很大的阴谋!”
    “可是也不尽然,虽然有过盗窃,可我没有东西遗失;绑架案是发生过,但我没有被绑架;草稿遗失,人家已经还给我了;摔了一跤,是我自己不小心──一定是你神经过敏,以为自己是个福尔摩斯,疑神疑鬼,非要搞出这个阴谋那个案件的。”
    “我知道你是不相信的,可是阴谋确实还在继续。你摔倒的那个路沿,有人用方竹手杖撬裂土块才使你摔下去的!在那里还清晰地留下了手杖的痕迹。”李进财说着说着觉得自己来了勇气,既要向她表明她的危险,也要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我不知道这个阴谋为什么要针对着你,也不知道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可是不管怎样,我都要保护你,这是我的职责。”
    “手杖?”高飞不解地说,“每个人都有手杖,当然都会插入土中了。”
    “请你相信我!危险在向你逼近……”李进财说。他看看夜空,夜空宁静渺远。
    这是一个好机会。
    “我……”李进财紧张得心砰砰地跳,他突然气馁了。顿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鼓足勇气,大声说:“我爱你!”在高飞惊异的目光中通红着脸。“我……我确实是喜欢你,我知道我自己配不上你,但我一定要努力保护你,我用我的生命来爱你……”
    “你想得太多了。”高飞说,“我明白了,为了找机会接近我,你就假想说有个阴谋针对我,有人要谋杀我!荒唐!李进财,以后再也不许你跟踪我!”
    高飞说着跳下岩石,很快地沿着小路向卧龙寺走去。
    像是骤然间摔进了冰窟窿中,李进财人也呆了,心也凉了,思维也似乎僵止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岩石上,不知所措。不知过了多久,才起来,刚要往回走,却又转身向更高的山巅走去。
    女人的心思实在太难解了,比一个复杂的案子还要难。
    李进财心情沉重,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山顶。远山在夜色中黑黝黝的模糊不清,只有章家溪水泛着些许白色在哗然流淌。李进财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山坳间有泛着白色的人影在晃动!李进财悄悄地下山来,慢慢地靠近了,这才看清是一团白色的肉体在草地上滚动!那一男一女的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使李进财听了十分难受。
    李进财慌忙转身逃回了卧龙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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